賀老爺子乾笑一聲沒有接話,但張秀英的嘴就像走火的機關槍,繼續叭叭叭地說個不停,但翻來覆去就是誇她的兒子多優秀,以後肯定能當上大官之類。
賀老爺子隻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這一說就是一個多小時,老爺子感覺一張老臉都快被寒風吹出裂口。
最後站崗的衛兵換班,實在看不下去,便悄悄地在他耳邊道:“老軍長,賀少校,你們還是回去休息吧,我們留在這兒陪她。”
“你們站崗也很辛苦的,回去休息吧,我再等等。”賀老爺子道,“都這麼晚了,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賀老爺子不肯走,幾個換崗下班的士兵也隻能搖搖頭,心道老軍長還是那樣關心戰士,而梁副營長就有點那啥了,自己老娘來了,卻大晚上都不見人影。
但讓老爺子一直挨凍也不是辦法,就有人去跟賀西洲彙報了情況,又拿來了厚實的軍大衣為他披上。
“唉,你們這些當兵的,怎麼這樣呢?”張秀英頓時有點不滿意了,“沒看到我也凍著嗎?你們怎麼隻給他拿襖子,不給我也拿一件?”
幾個戰士人都麻了。
正想跟她解釋這大衣是老軍長自己的,賀老爺子卻對他們擺了擺手:“去找一件,風確實太大了,彆讓她凍出病就不好了。”
“是!”
幾個戰士又忙著去找大衣,雖然這是老軍長的意思,但幾人難免對張秀英不滿意,一路上都在說她怎麼這樣。
結果路過樊旅長家門口時,正好被樊旅長聽到,就問:“小同誌,你們剛才說什麼呢?”
幾個戰士趕緊立正,原原本本把大門口的事說了一遍,樊旅長一聽臉都爛了:“你們怎麼不勸他回去休息呢?”
“報告旅長,我們勸了。”一個小戰士道,“但老軍長不肯回去,還讓我們給梁副營長的母親找大衣。”
樊旅長一皺眉,他也曾經是賀老軍長的部下,甚至他就是個倔脾氣,就算是他親自過去,也不見得就能把他勸回去。
但外麵這麼冷,風還刮得呼呼的,萬一生病了咋辦?
樊旅長當機立斷地道:“棉襖我從家裡拿去,你們去通知所有軍官,立即到大門口集合。”
“是!”
樊旅長回屋,就問正在洗碗的何大姐:“我們家是不是還有一件舊棉襖,放在哪兒了?”
“你要舊棉襖乾嘛?”
“唉,”樊旅長一聲歎,道,“梁副營長的母親來了,但他不在家,衛兵就不肯放他進來。沒想被老軍長碰到了,他就在冷風裡陪著她說話,都一個多小時了。我帶大家一起去勸他回去,順帶給梁副營長母親送件棉襖去。”
“梁副營長也真是,自己老娘來了,他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還讓老軍長跟著受累。”何大姐一邊埋怨,一邊打開箱子開始翻找棉衣,趕緊把老軍長勸回去,他老人家年齡大了,身體怕吃不消,我去叫幾個女家屬一起陪梁遠河老娘。”
“行。”
樊旅長拿著棉襖出了門,何大姐則去隔壁叫人了。
住在院裡的軍官也都出來了,彙合之後得有二三十個,在樊旅長的帶領下來到大門外。
賀老爺子一看來了這麼多人,趕緊在門內就把他們堵住,沉著臉道:“你們大半夜乾什麼?明天不用訓練了?都趕緊回去休息!”
“老軍長,您回去!”樊旅長道,“這兒我讓小何她們來陪著。”
賀老爺子不樂意地道:“怎麼了,覺得我老了,就看不起我了?當年抗美援朝比現在冷幾倍,我一樣挺過來了!”
一群軍官臉都要爛了,以前他們就知道老軍長是個犟脾氣,沒想到現在還變本加厲了,明明鼻子都凍得通紅,還死犟死犟的。
樊旅長道:“您不回去,我們就都留下來陪著了。”
賀老爺子沒好氣地道:“這是命令!”
但樊旅長不吃他這一套:“您已經退休了。”
賀老爺子指著樊旅長的鼻子說不出話,最後乾脆一轉身,誰都不搭理。
見他開始耍小孩子脾氣,樊旅長也是頭疼不已,幸好何大姐帶著幾個女家屬趕來了,還把賀西洲也推了過來:“老軍長,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賀西洲也道:“爺爺,回去吧。”
“不回去!”賀老爺子一揮手,今天他是跟這幫小崽子們杠上了,“誰來了我也不回去!”
眾人心裡一歎,今天這事看來不好解決啊。
可沒想賀西洲不急不慢地道:“您要是不回去,我隻能去叫沈薇過來勸您了。”
賀老爺子的神情變了變,道:“這麼晚彆去煩她了,我回去。”
眾人齊刷刷一愣。
本以為要打個攻堅戰的,結果沒想就提了提沈薇的名字,老軍長就變得這麼聽話了?
賀少校這媳婦兒才來了幾天啊,就把老軍長拿捏得這麼死了?
賀老爺子又道:“但你們都不能回去!都留在這裡,把人照顧好!彆讓人說咱們部隊沒有人情味,家屬來了,還要讓人站在大門外活活受凍!”
樊旅長知道他生氣了。
不過生的不是他們的氣,而是生梁遠河的氣。
不過話說回來,梁遠河確實不對,就連他都生氣了。
於是道:“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賀老爺子總算回家了,眾人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雖然老軍長已經退休了,但在大家心裡,他還是以前那位戰功彪炳的軍長,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尊敬和愛戴他。
等爺孫倆走後,何大姐趕緊帶著幾個女家屬出了門,把舊棉襖給了張秀英。
一群軍官們也站在周圍,像是一堵厚實的牆壁,幫張秀英擋住了寒風。
張秀英見來了這麼多人,還有有些疑惑地問:“你們是……”
“這些是住在院裡的軍官,我們幾個是家屬。”何大姐笑著解釋道,“特意來陪著您的。”
張秀英眼睛一亮,頓時明白了。
這些人一定是她兒子的部下,現在想巴結她來了。
但現在才來,是不是有點晚了?
於是她板著臉道:“我不要你們賠我。剛才那老頭呢?我跟她聊得挺好,還讓他來陪我說話吧。”
眾人的臉都爛透了。
不是,您當您是誰啊?
說個不好聽的話,這裡的軍官隨便挑一個出來,職位都比梁遠河高啊!
要不是老軍長剛才叮囑,不能壞了部隊的名聲,誰會這麼大冷天的在街上組成人牆給你擋風啊!
“大姐,他老人家年齡大了,回去休息了。”何大姐耐著性子道,“我們這麼多人陪您,也熱鬨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秀英想了想道:“那也行吧。不過我還沒吃飯,你們誰去給我弄點吃的來?”
何大姐一抽嘴角,正想問問誰家晚上還剩了吃的,一輛人力三輪車嘎吱一聲停在了路邊。
梁遠河下車,拎著一個土黃色的皮箱,跟覃雨嫣一起走了過來。
大家見他還優哉遊哉的,一邊走還跟覃雨嫣挨挨靠靠,氣就不打一處來。
沒等他們到跟前,樊旅長就大聲道:“梁遠河!”
梁遠河猛地聽到旅長的聲音,嚇得趕緊原地立正:“到!”
這時候他才看到,大院門口站了一大群人,好像都是住大院裡的,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大院裡要突擊搞拉練嗎?
但他沒接到通知啊。
正滿肚子疑惑時,樊旅長已經來到他跟前,似笑非笑地道:“梁遠河,你媽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