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宅,後院。
“不看,我不看!”
房間裡,武麗君將桌麵上的布行賬本劃拉到一旁,雙手拄著下巴,眼巴巴的望著窗外。
窗外連廊上掛著的鳥籠裡,嫩黃的是金絲雀,翠綠的是畫眉。
金絲雀愉快的在籠子裡跳來跳去,唱著歡快的歌。
畫眉則在旁邊翩翩起舞。
“小雀兒,你們也被關在籠子裡,怎麼還這麼快樂?”
武麗君疑惑的問。
“因為它們沒有在外麵的,心裡喜歡的鳥呀。”
丫鬟小玉笑著說道。
“環兒怎麼還沒回來?”
武麗君問道。
“小姐。”
說曹操,曹操到。
一個身高頂多一米五的小丫鬟急匆匆的跑進屋來,臉上紅彤彤的,額頭上沁出汗水。
“環兒,你這是怎麼了?”
武麗君連忙起身,抓住環兒問道。
環兒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說道:“小姐,回來的時候遇到老爺的車了,我急匆匆跑到後巷進來,才沒被老爺看到。”
“信呢?送出去了嗎?”
武麗君問道。
環兒搖了搖頭:“張大俠已經退房了。”
“他已經走了?”
武麗君聞言,神色立時可見的垮了下來。
“不過,張大俠在櫃台上留了這個,說若有女子來尋的話,將這個給她。”
環兒將武麗君的信拿出來,同時還有一張信封。
武麗君連忙打開信封,抽出裡麵的信。
“武姑娘親啟: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姑娘若有情意,可於文廟門前大槐樹上係一金絲紅繩,我看到了,便會尋姑娘。”
短短一句話而已,武麗君眼裡的神氣卻充盈了起來:“環兒,去店裡找些金絲紅線來!”
她要親自編一段金絲紅繩。
縣衙,後宅。
安昕看著桌上的賬本。
他還不知道武麗君已經收到了他留在客棧的信。
這封信本就是他隨手為之。
武麗君對他有情義,他感受的到。
但他這人屬於女孩看他一眼,他就覺得對方喜歡他的類型,他也怕自己的感覺不準,自作多情,便留了這樣一封信。
而文廟就在縣衙一側,出了大門便能看見,如果哪一天真看到了這樣一根金絲紅繩,便算是確認了這一段感情,想想還頗具浪漫主義氣質。
安昕認認真真,一條一條翻看著手裡賬本。
這是門房老張送過來的。
裡麵是陸尋、錢如明、黃守銀,以及全縣吏員、衙役,乃至稅課司、縣學、巡檢司等機構,總共數百人上的禮金。
除此之外,還有今天來聚會的豪紳上的禮。
加起來有兩千多兩。
“這還是第一天,後續應該還有部分進賬。除去衙門裡還未上禮的,還有下麵鄉紳的禮金。”
安昕快速看了一遍賬本,又以每頁合計,快速算了一遍賬。
門房老張比較老實,並不敢在這種事上貪墨。
“怪不得都搶著當官兒呢,上任一天,就賺到了普通百姓麵朝黃土背朝天十輩子都攢不來的錢。”
這都是整個官場,從上到下,約定成俗的陋規。
不說人人如此,但也已經是政治生態,徜徉其中魚兒,又有哪個不受影響?
想到來到伍仁縣第一天的時候,見到知府出行時候的儀仗、場麵,安昕忍不住歎:“真是既有麵子又有裡子!
難怪世上千般好,唯有讀書高。”
合上賬冊,安昕吹熄了燈。
看了一下腕表,這時才九點鐘。
以前這個時候,正是燈紅酒綠,玩興正濃的時候。
但這裡,一切夜間的娛樂活動都少。
沒有電,沒有網,信息的獲得除了口口相傳,便是字裡行間。
獲取變得困難,量也減少。
也因此,安昕這些日子雖然覺得孤獨,但心裡反而覺得澄淨了不少,時間也仿佛過的慢了很多。
“現在還沒有找到修仙的法門,倒是可以先嘗試和胡常山練一下武。”
躺下的時候,安昕心裡想著。
又想著明天去拜訪黃家的事,想著可能發生的各種問題,以及如何應對,不久房間裡就傳出輕微的鼾聲。
一夜好眠。
早晨醒來時伴著雨聲。
安昕用銅盆洗臉的時候,想著是不是該買幾個丫鬟了。
雖然後宅隻有他一個主人,吃飯可以吃縣衙廚房的小灶,但院子灑掃、洗臉洗澡燒水、洗衣疊被暖腳,光靠著一個門房老張,還是太單薄了些。
早上下雨一天晴。
待要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
安昕便迎著天邊掛上的彩虹,出了縣衙。
路過文廟前的時候,安昕看了一眼老槐樹,上麵倒是掛著三三兩兩的紅綢,並未見金絲紅繩。
黃家所在的鵲橋坊,就挨著縣衙,左右不過二十分鐘,轎子就在黃家門第停下。
黃家的宅子氣派,門前的拴馬樁上拴著七八駕馬車。
轎子在門前落地,胡常山上前給門房遞了帖子。
門房一看,立即朝著府裡跑去,過了不久,中門打開,昨晚見過的黃家長孫小跑出來,迎接安昕。
“縣尊,實在抱歉,父親去了京城,爺爺又在迎見貴客,實在是抽不出身,這才由學生出來迎接。”
黃山伯一揖到地,道歉說道。
“山伯不必如此。”
安昕既是來拜訪的,自然要施以善意,伸出雙手將之扶起。
黃山伯感受到其中力量,不由感到驚訝。
他也跟著家裡的武師練過幾年武,對於力量的感知非常敏感。
這讓他重新審視這位新知縣,竟是一位文武雙全的主。
黃府院落座座,亭台連廊,雕梁畫棟,便是地麵鋪陳的青磚,都勾畫與刻著浮雕,精美到令人驚歎的地步。
隻此可見黃府之富。
黃山伯將之引到一處花廳。
外麵便是假山,下麵是一座魚池,裡麵有金紅色的,胖滾滾的錦鯉在裡麵遊曳,一陣風吹來,秋菊搖曳,花香襲人。
景色雖美,卻不料這一等,便是半個多小時。
隨著時間過去,三盞茶進肚,雖然黃山伯在旁引經據典,插科打諢,聊天說地。
但一地主官折節拜訪,卻被這黃家主人晾上半小時,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隨著時間過去越多,安昕眉頭也鎖的越緊。
這黃家地位雖高,但依然是自己治下伍仁縣的家族,是不是太不把自己這個父母官當回事兒了!
安昕再一次放下手中茶杯,和黃山伯說話時語氣已經明顯不愉:“不知貴府,今日來的是何等貴客,竟能驚動黃老先生接待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