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賞賜屬於靖北王送謝窈個人的禮物,不算聘禮。
她和簫熠之是皇上賜婚,靖北王府不需要下聘。
簫熠之要真給她送了聘禮來,她還得想著怎麼從謝明安手裡拿到。
到伯府送賞賜的,是之前拿刀對著謝明安的年輕侍衛。
若隻是侍衛一人就算了,一同來的,還有八名王府披甲護衛。
禮物是一對紫檀木的大箱子,上麵鑲嵌寶石,在落日的餘暉裡閃閃發亮,由三匹神駿的白馬拉著,就這麼穿過半個京城,在無數人眼皮下,從正門送進了文昌伯府。
簫熠之恨不得讓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一個多麼窮奢極欲,權勢滔天的王爺。
比白天宣旨時還要聲勢浩大,不知是做給誰看。
“王爺有賞,這是今秋皇上所賜的蜀錦八匹,王妃可以裁做新衣。”
“這是王爺征戰西戎時繳獲的蘇合香餅,王妃能製成香囊。”
“這是南海郡今年上貢的紅珊瑚樹,王妃可以放置在院中觀賞。”
白蘞路過謝家二爺的院子,謝伯爺的書齋,謝老夫人的暖房,孫姨娘和謝枝的閣樓,來到了晚香院。
他嗓門高,送賞的聲音傳遍伯府。
謝窈讓忍冬一一收下,心裡感慨靖北王財大氣粗,臉上維持著客氣的笑。
說完麵上的禮物,白蘞又拿出一個玉瓷瓶,神情鄭重。
謝窈也認真起來。
“這是王爺從前用過的愈傷膏,特意找出來送給謝二小姐。”白蘞壓低了聲音。
剛才他喊禮物清單時,叫王妃,是給謝二小姐撐場麵,現在私底下,他遵規守矩地叫謝窈“謝二小姐”。
謝窈眉心一蹙。
簫熠之怎麼知道她身上有傷?
他故意送這些珍貴賞賜,彰顯權勢,是因為自己拒絕了陸慎言,沒給他戴綠帽子?
還是為了警告她,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雖然,她受傷算不上什麼秘密。
白蘞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句話,麵前的謝二小姐剛才還好好的,眼神忽然就冷了。
謝窈定了定神,正要道謝,就見桑若又來了。
她來了她來了,她端著賞銀走來了。
還好這次沒那麼嚇人,隻是準備了一小盤銀錠。
母親啊母親,說著休息了見都不見她,卻第一時間派人,替她打賞給靖北王送賞的侍衛,還說厭煩自己?
白蘞推辭:“屬下王爺之命行事,不能要您的賞銀。”
謝窈看了看白蘞身後的人:“都是自己人吧,你叫什麼名字?”
白蘞連忙點頭:“屬下白蘞,是王爺的近身侍衛。”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分什麼你我?一點心意,拿去和兄弟們喝酒吧。”
白蘞有點心動,他平時不輕易心動,但一則謝二小姐是準王妃,自己人,二則平時彆人也不給他打賞這麼多。
“這也太多了……”他小聲說。
謝窈等得就是這句話,一揮袖,在桑若驚訝的眼神中,收走了托盤上一半的賞銀。
她拍了拍白蘞肩膀,笑容燦爛:“你一半我一半,放心,我不跟王爺說。”
他隻能收下。
這拍肩膀的動作,讓白蘞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跟王爺四處征戰的時候,王爺就喜歡拍彆人肩膀。
謝窈又道:“多謝蘞侍衛送來這些東西,改日我一定親自去王府道謝。”
白蘞心想,誰說謝二小姐囂張跋扈沒規矩的,這不是很知禮嗎。
“謝二小姐客氣了,這哪用道謝,王爺與您早晚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摸了摸腦袋,臉頰笑出一對酒窩。
謝窈若有所思,看來,簫熠之是在警告她彆出門,要她安分守己。
等白蘞離開,桑若才幽幽地說:“二小姐,這是伯爺給王府侍衛的打賞,您怎麼自己昧下了一半啊。”
謝窈回頭,抱著那盆一人多高,鮮紅如血的珊瑚樹,淚眼婆娑:“因為我窮。”
都這樣了,母親既然還跟她演,她也不介意繼續苦肉計。
“你替我謝謝伯爺啊,就說下次我不說他貪墨民脂民膏了。”
桑若欲言又止,最後沒說什麼走了。
謝窈回到屋內,看見收拾禮物的忍冬,忽然明悟。
“我身上,是不是有藥味?”她問道。
忍冬聳動鼻尖:“奴婢沒有聞到呀,而且如今伯府誰沒有藥味,謝伯爺受傷,夫人常年吃藥,謝老夫人也經常吃補品。”
謝窈搖了搖頭,心道簫熠之真是狗鼻子。
“我的傷已經快好了,外敷的藥就先停了吧。”
她把昧下的賞銀收好,並沒有碰那瓶愈傷膏。
回到院子裡,謝窈按照原計劃行事。
摘下了幾枚海棠果後,她故意氣喘籲籲地擦汗,對著風口,咳嗽得驚天動地。
忍冬配合地關心:“二小姐,天這麼冷,您還穿得這麼單薄,這要是感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北境不比京城更冷,那我也抗過來了。”
謝窈說著,將一枚果子隨意擦了擦,放入口中。
“還記得咱們在雲州守城的時候嗎,啃了半個月的乾糧,做夢都想吃點新鮮的瓜果菜蔬。”
“那倒是,雲州貧寒,果樹一入秋就被人摘沒了,哪有這麼碩果累累。”
房內,許素素坐在窗邊,拿藥碗的手卻懸停在空中。
她記得謝窈年幼時嗜甜,最喜歡吃桂花糖,對滿院酸澀的海棠根本不屑一顧。
可現在,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居然吃這些果子還津津有味……
桑若正在許素素身邊服侍,見謝窈在外麵跑跳,連忙說:“奴婢去勸勸二小姐注意身體。”
許素素壓下心疼,厲聲喝止:“由著她去,她傷伯爺和王管事時不是活蹦亂跳嗎,我看,她這身體健康得很。”
桑若隻好默默守在一旁。
等許素素喝完藥,她將藥碗端走,回來時道:“夫人,奴婢剛才給二小姐送晚飯時,後廚也給二小姐備了飯菜,我見二小姐都用了,看來以後不需要奴婢了。”
許素素眼神黯淡了幾分,聲音卻仍舊冰冷:“用不到更好,省心。”
話未說完,她止不住地咳嗽起來,整張臉慘白如紙。
忍冬急忙遞上帕子。
許久,許素素才止住咳,帕子上卻多了一抹鮮紅。
暮色漸起,謝窈卻好像感受不到外麵的冷風,直接屋門大敞,悠閒地坐著吃宵夜,哪有一點受風寒的樣子。
許素素氣得關上了窗戶,眼不見為淨。
忽然,外麵“啪”地一聲脆響,什麼東西碎了。
許素素猛地起身,衝出去推開房門。
“母親。”
謝窈安然無恙,抬頭看著她,眉眼彎彎地笑。
地上,似乎是她一時手抖,摔碎了一個飯碗。
見她根本沒事,許素素臉色更冷,就要和門。
對麵的女兒卻眉頭一皺,明明剛才還故意敞著門吹風,想讓她心疼,忽然比她還快一步地帶上了房門。
桑若道:“夫人,咱們該歇息了。”
許素素回到臥房,謝窈那忽然變化的麵容卻在她心裡揮之不去。
驀地,她問道:“桑若,你送飯時看見那丫頭也用了廚房送的飯菜?”
“是啊,二小姐胃口好,這幾日奴婢給她送飯,見她一個人吃兩人份的飯食呢。”
許素素麵色驟然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