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死寂。
唯餘風穿林隙的低咽。
眾人看著朱竹清手的那株仙葩。
它被朱竹清蒼白的纖手攥著……
那片殷紅花瓣，濃烈得如凝固的心尖血。
“相思斷腸紅？！”
獨孤博蒼眸迸出精光。
“謫仙小友贈我的書卷中，提過這相思斷腸紅！”
“其功效活死人，肉白骨！”
“乃是世間頂級的仙葩！”
氛圍驀然鮮活三分。
但馬上。
就聽獨孤博聲音乾澀道：
“這株相思斷腸紅，汲取的是你的心血，一生隻認你一個主人。”
“離了你身，藥力無法化開，旁人無法受用。”
字字如冰錐。
將燃起的微光鑿滅。
不知誰的啜泣聲響起。
朱竹清卻露出一抹淺笑，癡癡凝望著那猶如碎瓷般的瀕死少年，夢囈般喃喃：
“有用就好。”
她抬起手。
撚下相思斷腸紅一片花瓣。
銜在唇間。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下。
朱竹清俯下身。
銜著花瓣的唇。
印上李謫仙乾裂的唇。
“說好重逢就親你的……”
“沒想到遲了這麼久……”
她閉上眼。
淚水砸在李謫仙枯白的麵頰。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她喉間擠出，溫熱的心血浸透了花瓣，渡入李謫仙口中。
這一幕。
看得在場所有人都呆滯了。
“咳咳……李謫仙……”
“當初星鬥森林第一次見你……我罵你流氓……”
朱竹清唇角蜿蜒下一縷刺目猩紅，蒼白俏臉卻浮著淺笑，她眸光恍惚，似在回憶。
她銜住第二片花瓣。
再次俯身。
又是一口心血裹著花瓣。
送入李謫仙口中。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幫你引走魂獸……”
“或許是你那句‘朝聞道，夕死可矣’……你那時倒進竹筒的酒……是我這輩子最好喝的酒……”
“我是不是第一個喝過你酒武魂的人啊……”
山穀裡一片安靜。
隻餘朱竹清低柔破碎的訴說。
眾人眸光顫抖的看著，朱竹清泛著光澤的發絲，在一口口心血的流逝下，變得枯槁黯淡。
“那天……”
“我穿著你喜歡的紫色長裙去找你……”
她喘息著，唇角沾血的在笑。
“你看見我時……眼裡亮起光……我好喜歡……”
“咳咳……咳咳……”
不知是第幾口心血。
她咳得虛弱而劇烈，血染紅了李謫仙的唇，也浸透了她自己的前襟。
“那晚……天鬥城夜遊……”
“你給我買的靈貓花燈……我一直留著呢……”
朱竹清半伏在李謫仙胸前。
顫抖的。
艱難地將花瓣遞到唇邊。
“那晚……李謫仙……”
朱竹清貼著李謫仙的唇，眼淚混著心血與相思斷腸紅，順著他的嘴角淌入。
“我一直在等你……抱抱我……”
“你為什麼……就不抱我呢……”
“還要我女孩子……主動啊……”
山穀裡。
悲泣終於決堤。
葉泠泠哭倒在哽咽的獨孤雁懷中。
玉天恒、風笑天等人雙目赤紅，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一直悶不做聲的小舞，癡癡望著朱竹清與李謫仙。
火舞、水冰兒視線模糊，呼吸都帶著顫音。
寧榮榮咬著嘴唇，鮮血橫流卻渾然不覺。
她心裡對朱竹清的芥蒂，在眼前這剜心一幕前，煙消雲散。
與朱竹清相比……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醒悟、自己的心意，是那麼的廉價。
千仞雪淚流滿麵，金色眼眸被悲慟與某種更濃烈的情緒淹沒。
獨孤博、風白龍、玉元震皺眉不語。
塵心微微仰起頭，闔上銳利的雙眼。
唯有天鬥城魂師毫筆摩挲粗糲紙麵之聲作響。
一生心血堪幾滴，儘染相思斷腸紅。
朱竹清枯槁如秋草的發絲，散落在李謫仙胸前。
心血耗儘。
她的臉白得近乎透明。
連唇瓣都泛著死灰色。
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撚下那最後一瓣相思斷腸紅。
這一次。
朱竹清甚至無力含住。
隻是用染血的指尖，將花瓣點在李謫仙唇上。
然後。
她側過首。
渙散的目光看向淚眼婆娑的千仞雪，極其費力地擠出一絲笑容。
未置一詞。
朱竹清眸中最後一點微光熄滅。
她無聲無息地倒下，額頭輕輕磕在李謫仙心口。
“竹清——！”
撕心裂肺的哭喊。
終於刺破山穀的死寂。
獨孤博掠至近前。
一枚碧光瑩瑩的丹丸彈入朱竹清口中。
“唉……”
他老臉灰暗，唯有歎息搖頭。
心血乃一人之精粹。
天下哪還有第二株相思斷腸紅可救朱竹清？
葉泠泠不管不顧地催動九心海棠，治愈的光芒灑落在朱竹清的身上。
就在這混亂、悲慟之時。
李謫仙布滿裂痕的軀體上，驀然彌散出溫柔的紅光。
猶如乾涸的河床迎來甘霖。
灰敗的血肉竟奇跡般重煥生機。
破碎的臟腑、斷裂的經脈……以朱竹清的心血與相思為引，如神跡般重塑。
眾人悲喜交加地望恢複勃勃生機的李謫仙。
直到那雙緊閉的眼眸倏然睜開。
“謫仙！”
一聲聲難抑激動的驚呼響起。
李謫仙卻是置若罔聞。
他慌忙地轉眸。
當目光觸到身邊那發絲枯槁、氣息遊絲的朱竹清時。
整個人如遭雷殛。
在場皆是李謫仙的親近之人，卻從未見過少年如此失魂之態。
縱然是與比比東玉石俱焚，揮出最後一劍時，也不想流露傷感。
而此時……
李謫仙囁嚅著嘴唇。
嘴裡還蔓延著那股甜腥。
他張了張嘴。
喉間滾動著若有若無的哽咽。
眾人心頭酸楚更甚，想要出言勸說李謫仙。
卻看到李謫仙眸中突然湧現出希冀的光芒。
“對……對！”
“一定有辦法能救竹清！”
沒有理會眾人的驚疑。
李謫仙盤膝而坐，閉上雙眸。
意識裡，黑暗如淵，無邊無際。
驀地。
一點靈光乍現，隨即如星火燎原，千百壺靈酒憑空浮現，壺身流轉著氤氳霞光，似天河傾瀉，又如流星逆雨，環繞著他翩然飛舞。
這一幕。
將識海映照得如夢似幻。
可李謫仙卻無暇欣賞這奇景。
“尋常靈酒，不過借草木精華。”
“而釀酒錄的酒，可解毒、煉體、輕身！”
“那麼……”
“釀酒錄一定有能補心續命的仙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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