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2月,法國北部,巴勒迪克。
遠處炮彈爆炸的轟鳴聲,時不時的會隆隆響起,這座隻有不到萬人的小城,街麵上已經看不到外出的市民,人們或是逃離,或是躲在家裡,以此來應對戰爭的危險。
畢竟這裡離前線隻有70公裡,誰也不知道德國人會不會打到這。
也許今天不會打來,那麼明天會不會呢?一個月之後呢?
行人消失在街麵,食物短缺的鳥類開始向街道上聚集,它們甚至已經適應了遠處的炮聲,麻雀們在教堂的回廊上蹦蹦跳跳尋找著木質地板縫隙中,尋找可能存在的食物碎屑。
呱!一聲刺耳的鳴叫打破了寧靜,驚的麻雀們呼呼啦啦的向四周飛去,一隻黑色的烏鴉從窗戶鑽出來飛上枝頭,用小巧眼睛打量著四周。
當視線漸漸變得清晰,秦浩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正對自己的碩大十字架,上麵聖子受難的造型清晰可見。
東方人原本迷迷糊糊的狀態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起身看向四周,秦浩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小型的教堂裡,四周光線昏暗,隻有一點點的陽光從門板的縫隙中鑽進來。
想了想日記本之前說的凡爾登,秦浩整個人變得嚴肅了起來。
暫時沒有聽見明顯槍炮聲,也沒有血腥味,四周的沒有進行過巷戰的痕跡,大概可以判斷這裡不是戰場的一線。
有風從門縫裡灌進來,身上有些冷,秦浩伸手摸向一旁,發現是一件單薄深黑色的教士袍。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寫的揉的皺巴巴的紙。
秦浩把紙展開。
“1月20日,主啊,饒恕我吧!我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膽小鬼…當我第一次給傷兵做終傅聖事,看著那腐爛的傷口,當著對方的麵,我吐了出來。”
“1月22日,幾天後就要去前線了,可當我整理行裝時,手指卻不受控製地把《陣中彌撒規程》換成了《戰地逃生手冊》。”
“1月24日,昨晚更不堪,我偷偷用燭火燒傷了右手食指,隻為爭取多留校一周養傷。我想那個醫護應該看出來了,我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眼睛,幾乎是逃出了包紮所。”
“1月29日,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背棄了主的光輝,但我真的很害怕…”
下邊就沒有了,看起來是某個被戰場嚇得精神崩潰的神職人員,當了逃兵。
稍稍猶豫片刻,為了取暖,秦浩還是把教袍套在了身上,伸手向衣服裡麵摸去,他又發現了幾件教士常用的隨身物品,衣角上還用針線繡上了淺淺的名字——波坦艾爾。
這應該就是那個逃跑了的家夥的名字了,那麼現在這裡是…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秦浩立刻變得警覺了起來。
把十字架小刀收在袖口裡,一手拉開了插上的大門。
一個頭戴平頂鴨舌帽,身穿粗布夾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站在門口,一股機油和汗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
對方看了看秦浩東方人的麵孔,又掃向他套在身上的教士袍,最後又看向他胸口的十字架。男人先是有些疑惑,然後嘗試著問“波坦艾爾神父?”
一秒鐘的猶豫後,秦浩向對方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男人一下變得很高興。
“終於等到您了,神父,請快跟我來,他們說您前天就該到了,要是再找不到您,我都不知道要怎麼交代了。”
男人主動的拿起秦浩手邊的“行李”在前麵引路,在教堂外麵的一個“大家夥”麵前停了下來。
一輛整個後部被蒙布包裹的法製的雷諾卡車。
“請上車吧,艾爾神父,我們已經出發很晚了。”頭戴鴨舌帽的男人,拉開了車門。
信息不明的情況下,秦浩選擇了隨機應變。
他伸手一拉,上了卡車的副駕駛位。
司機拿著搖把走過去,一會整個車子突突突的發動了起來。
當汽車駛上城外的道路時,秦浩嘗試著從對方口中套取有用信息。
不過大概健談是全世界司機共有的特點,東方人還沒有怎麼問對方就全交代了出來。
嚴格意義上這位名叫雷蒙·吉伯特老兄開的並不是一輛卡車,而是一輛教堂。
一輛教堂,這個很彆扭的詞彙組合,卻是最貼切的形容。
和德國人的戰爭已經打了一年多,雙方士兵的精神每天都是緊繃繃的,戰場失常的人開始越來越多。
從去年開始法軍將報廢的雷諾卡車改裝為臨時祭壇,作為移動教堂在前線投入使用。
這些卡車裡用炮彈箱拚裝了祭台,還設置了懺悔角和救護區,同時裝備了嗎啡和繃帶——變成一種類似多功能用途的“移動基地”。
而秦浩的這身衣服的原主人就是受法軍天主教會指派,分配給“移動教堂”的隨車牧師。
難怪這個家夥會跑路,據他所知,這種在“移動教堂”出“外勤”可是相當危險的工作。
由於和普通運輸車外觀太像,這些“移動教堂”曾經是德軍飛機和火炮重點照顧的對象,隔三差五的挨炸。
同時期的戰地牧師,在車裡的生存幾率大概隻有在戰壕中的一半。
嘶~~
自己似乎上錯車了。
但是,看了看一旁的司機和後麵兩名持槍護送的士兵,秦浩決定開始先閉口不言。
畢竟這個時候他要是說自己走錯地方了大概會有大麻煩的。
車輪滾滾向前,在鄉間的土路上留下滾滾煙塵。
秦浩時不時的能看見有身穿便服的平民,在路邊揮舞著雙手想讓汽車停下來,但是雷蒙這個司機視而不見,反而加快速度通過。
“神父,我可不是壞人,我們的車子是奔著戰場去的,帶上平民對他們反而不好。”
“再說了,現在鄉下有不少德國間諜,要是混上來一個,我們都得玩完。”
雷蒙手握著方向盤一邊解釋一邊去瞄身邊年輕神父的反應,當他看見對方沒有任何勸解,而是默默的點點頭,心裡給對方的評級又上調了一檔。
看起來並不是一個濫用同情心的家夥。
這是好事。
看著神父年輕的麵孔,心想大概是剛剛被派上戰場的菜鳥,40歲的卡車司機開口安慰他
“安心,最近一段時間要塞還是很平靜的,德國人的炮彈隻是做做樣子,你隻需要上前線隨便走走,給士兵做做禱告,念念家書,然後就可以…”
卡車司機的話音未落,他的視野突然變黑了,他試著抬高腦袋,發現竟然是大批有三翼飛機轟鳴著飛過頭頂。
轟!!轟!!!轟!!!轟!!!!
車輛的前方,傳來了雷鳴一般的聲音,天邊被炮火染紅,一簇簇黑煙在地麵上升起,就連腳下的大地都似乎顫抖了起來。
——
1916年2月,德軍佯攻香貝尼,法軍指揮官霞飛中計,抽調凡爾登要塞大批人員和裝備支援,造成本地守備空虛。
1916年2月21日,德軍在威廉皇太子的率領下,出動總兵力21萬人,在寬度40公裡的戰場上,動用1200門火炮和航空兵部隊,向凡爾登方向全麵進攻。
48小時內,德軍連續攻破法軍3道防線,戰略要地杜奧蒙堡被德軍占領,法軍主要補給線幾乎都被切斷。
凡爾登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