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浩到達前線醫院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
之前在汽車站分彆的香奈兒,正從另一輛卡車上跳下來。
“香奈兒小姐,你不是要去巴黎嗎?怎麼又到這了?!”
“汽車都被收繳了,現在巴勒迪克所有帶輪子東西全集中在了凡爾登,我哪兒都去不了了。”女商人搖了搖頭無奈的說。
“那你現在這個狀態是…”黑袍神父指了指對方身上穿著的護士裝。
“我被征調了,駐軍說了,普通民眾隻要為前線服務一個星期,軍隊承諾提供向後方的特殊車票。”香奈兒說著亮了亮身上的證件,上麵有一個小小的印章。
“還是為了那筆投資?你的生意?”
“沒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放棄的!”女人把證件重新塞回口袋,似乎在為自己打氣“再說隻有一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一周?”秦浩看了看四周的景象低聲說“這樣的一周可能會是很漫長的。”
轟!!!
似乎為了迎合他說的話,遠方要塞的方向又傳來了隆隆的炮聲。
——
稍早前,凡爾登前線。
轟!!!!
一枚重炮在陣地中央爆炸,巨大的氣浪把稍小的物品全部吹走,士兵們把頭紮在戰壕裡,不時的有小石頭劈劈啪啪的砸在他們的鋼盔上。
稍稍高出陣地的一個小木屋被炸的粉碎,幾張木板從天空掉落下來,最大的那塊上麵寫著【第二集團軍五師臨時祈禱處】
穿著教士服的身影在爆炸的前一刻逃出小木屋,把腦袋紮進最近的掩體,彎著背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大號的鴕鳥。
腦袋和偉大的法蘭西國土親密接觸,混合著火藥味道的空氣鑽進鼻腔,讓菲利普·瓦沙德先生有種窒息的感覺。
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
曾經沙俄皇後的第一顧問,甚至能影響整個俄國高層政治生態的大神秘學家,菲利普·瓦沙德先生現在隻是一個在戰場的是慌不擇路的普通人。
他感覺自己的運氣糟透了,自打從俄國回來自己的人生就如同被詛咒了一般。
先是徹底失去了催眠術的能力。
然後就是被人引誘投資失敗,從俄國攜帶的珠寶和現金大部分離他而去。
乾了幾十年的神棍彆無長技,曾經在聖彼得堡春風得意的神秘學大師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麵臨著坐吃山空的危險。
不得已之下,他動用手中剩餘的資金,“捐獻”了一大筆給當地有名的一家修道院,並隱晦的表達了自己想取得一個“侍奉主”的機會。
那位院長一臉慈祥的承諾完全沒有問題,如此慷慨的菲利普先生,提出這種要求是完全可以滿足的。
當時菲利普以為自己獲得了一張穩定的長期飯票。
而幾天之後,他就被以修道院“公派”的名義丟到了戰場上!
“貪婪的家夥應該受到絕罰的懲處!”想起自己被騙的鈔票,把頭按在土裡的法國人憤怒的大喊。
轟!!!!
一顆炮彈在他的近處爆炸,菲利普先生感覺整個後背都熱辣辣的,隨後眼睛一翻整個人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抬到了戰地醫院,整個人被包紮的像是一顆榨乾油的橄欖,稍稍一動全身都會痛。
“誰來幫幫忙!讓我離開這!”
他本來想這麼喊,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傷兵營裡已經塞滿了人,四周時不時會傳來痛苦的呻吟聲,沒人理他,不能說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傷的怎麼樣,隻能孤獨的靠在擔架上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等待死亡的恐懼,甚至要大過死亡本身。
菲利普試著想懺悔,來獲得救贖和幫助,但是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心裡卻更加的恐懼起來。
主會拯救他這樣以神的名義來行騙的人嗎?
這時候求生的本能壓過一切,金錢、名譽、曾經獲得的權力已經統統不重要了。
曾經的神秘大師菲利普·瓦沙德在心中呐喊“來人幫幫我!誰來都好!天使也好,惡魔也好!隻要救我離開這!我願意信奉他一輩子!”
他的祈禱在下一刻得到了回應。
“中校,為什麼要把傷員集中在這裡,我們明明帶來這麼多車,我希望能把傷員儘量都的帶走!”一個猶如天籟的聲音在菲利普身後響起,法國人在心中呐喊【沒錯,聽他的!把我帶走吧!】
可是下一秒,一個有些死板的聲音給他澆上了一盆涼水。
“艾爾神父,我們現在主要的任務是補充要塞的彈藥和人員,空載回程的速度會快很多,同時被德國人炮擊的風險也會大大減少。”
“中校,你的意思是要放棄這些傷員嗎?”
“神父,我沒有這個意思,隻不過暫時物資優先,是目前的最優解。”那個聲音頓了頓“這也是貝當將軍的命令。”
現場一下子沉默下來,整個傷兵營如死一般的寂靜。
菲利普感到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眼淚不知道怎麼的就湧了上來,他雖然沒有參加作戰,但也是在戰場上被拉下來的,這種被人放棄的感覺就像是一把小刀捅在了心口上。
法國人雖然無法轉頭,但是他可以肯定,身邊的士兵一定都在對剛剛說話的家夥怒目而視。
但是下一秒,他卻聽到一個擲地有聲的回應
“中校,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拒絕執行這個命令!這些傷員我會自行送走。”
一個同樣身穿教士服的身影站在了他的前麵,菲利普此時心裡激動的無以複加,他第一次對自己冒充聖職者感到了羞愧,對方為了弱者而對抗權威的義舉,更讓他顯得有些自卑。
“艾爾神父,這是戰時,您應該知道公開違抗命令的後果。”眼前的軍官嚴肅的說道。
“中校,我記得我並不隸屬第二集團軍,能向我下命令的應該是陸軍部宗教事務處。”眼前的人也拿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將軍下令要塞附近的車輛要歸第二集團統一管理。”中校壓著火氣說。
“那剛巧,我駕駛的也不是車輛,是陸軍部宗教事務處明文定義的【移動教堂】”
“你…”“神父,您如果一定要這樣的話,我隻能如實向將軍閣下彙報了。”
“請便吧,另外請轉告貝當將軍,我會組織夜間運輸傷員,不會耽誤第二天的物資運輸的。”說罷身穿黑袍的人站起身“有沒有男人和我一起乾,幫助我們的傷員一起回家!”
掌聲和口號聲響起,似乎有更多的人站出來,響應著領頭男人的善舉。
有人抬起了菲利普的擔架,法國人此時有種絕處逢生的感動。
視線開始移動,他努力的轉動脖子,想看清自己恩人的模樣。他現在心裡已經下了決定,恢複健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這位神父懺悔,把自己以前做的惡一五一十的交代。
咦?這位神父從背影上看上去似乎很年輕,而且還有些熟悉。
過往的記憶開始在腦海中翻騰,但是又被菲利普先生一次又一次的否認掉。
下一秒,對方轉過身,彎腰查看他的傷口。
法國人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那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