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京畿,家家縞素,戶戶戴孝,純白的靈幡,如林羽立,京師重地,好似一夜便入了冬,處處皆是白雪,雖然天時並非如此,可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此時心中的悲痛與傷感,比起遭逢雪災更甚。
昔日勇冠三軍的北桓王,在萬裡之外的獸蠻之地戰死,聽聞消息,百姓聞者無不悲痛萬分,因為大雍自開國以來,在百姓的記憶之中,還從未有過專為平民百姓除妖蕩魔的武王。
靖北侯府,一連忙碌了十多天的薑守軒揮退了所有想要服侍的婢女,仰麵躺倒在床榻上。
身為天相武者的靈敏五感,讓他能夠察覺到在京師之地處處回響的哭泣與祈福之聲。
如今的大雍天下,幾乎就是在為一人而哭,可作為師傅的薑守軒,心中卻是很難有悲傷之感。
他可是親眼看到弟子的魂魄,還能夠與之交流,不過也僅此而已了,那位弟子的魂魄並不能隨意行走。
根據已經成為欽天監監正的風承青所言,唯有等到為北桓王立廟,塑金身,聚香火後,這位武王才能夠重新入主肉身,短暫活動,但每一次行走人間,都必須回應百姓的訴求。
閒逛雲遊是彆想了,終究不是人了,而是神,在真正修成功果之前,霍北望受到的束縛與其它香火鬼神一般無二,隻是活動範圍與地點稍微多些。
可即便如此,也讓薑守軒頗為豔羨了,死後封神立廟,算是武人的最高追求,整個王朝百姓皆為其哭泣,才更令人心馳神往。
“我死後,若是一府之百姓為我而戴孝,我也心滿意足了。”
如今已經封侯的薑守軒,這般想道。
他從宮中禁軍調派到邊軍,雖然不足十載,但已經是見慣了生死,尤其是在親眼見到弟子戰死在眼前的時候。
雖然憑借戰功,他一舉封侯,更是能夠重新回到禁軍,擔任正三品的金吾衛大將軍,但他依舊選擇戍邊,他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你便是吾兒弟子?這才多少年紀,怎麼如朽木一般?罷了,可堪一用。”
一道聲音驟然間,在剛剛落成沒有多久的靖北侯府中響起,猛然驚覺的薑守軒,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便看到眼前周遭一切居然在一瞬之間消失,而他居然落到了一支無邊廣大的五指龍爪中……
“我來!”
當看到又有一位女妖持一把靈劍現身,浮雲天真傳柯涵,沒有任何猶豫,跨前一步,當即應戰。
“柯兄!”
其身旁的九靈教真傳宋玉堂露出幾分錯愕,
“你這……”
那位雲夢龍宮龍子下戰帖的方式已經足夠羞辱了,而他們響應之後,那位龍子居然隻是派侍女。
如此輕蔑的方式,那位幽冥渡真傳出手勉強說得過去,當她站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打上去。
“忘記我與你說過的話嗎?”
“道兄未免也太過豁達了。”
宋玉堂無奈苦笑道,因為他思忖自己是絕無可能做出這種決定的。
“我等乃修行求道之人,豈能為這身份等虛浮之物所困,順心而為便是。”
拋下一句話之後,已經吸引了全場半數目光的柯涵,迎向眼中滿是躍躍欲試之色的靈蛇柳青蘅。
“浮生天,柯涵,還請姑娘指教。”
“好說。”
剛剛已經勝過一場的柳青恒,此刻自信心爆棚,不過想到了臨行前,那位殿下的囑咐,又補充了一句,
“可我家公子說了,我們隻是試劍鬥法而已,不是生死廝殺,點到為止就好。”
“可。”
柯涵微微頷首。
“我會手下留情的。”
可這時候,柳青蘅又補充了一句。
“在下先行謝過姑娘了。”
浮雲天真傳不禁笑了,千絲萬縷的雲煙自他的身後浮現。
錚~
劍氣橫空,化作一道青虹。看上去有幾分天真浪漫,不諳世事的青衣女子,其手中劍鋒之犀利,竟讓浮雲天的真傳一時之間也隻能招架。
而另一旁,來自幽冥渡,疑似想要為自家真人老祖尋回幾分顏麵的祝曉九,哪怕召出了三尊與白骨神魔有些相似,但卻弱了許多的白骨巨人,此刻卻也隻能苦苦支撐,儼然是不敵,將要落北。
如此戰況,看得周遭一眾前來看熱鬨的修士們大呼過癮,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不過在觀戰之餘,他們也不禁為龍宮的底蘊而讚歎,這兩位能夠與道門真傳纏鬥的女修,居然隻是那位龍子殿下的侍女。
“這雲夢龍宮,龍子與龍子之間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那位一連五敗的雲夢龍子,跟這兩位相比,大抵類似凡間的庶生子了。”
“五敗?你消息落伍了,已經是六敗了。”
“什麼?都六敗了?”
“這有什麼好探究的,那位龍子若是在雲夢龍宮混得風生水起,又何苦跑到咱們南境來吃苦受累?”
“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這雲夢龍宮的龍君,據說有百子千孫啊,大多數龍子龍孫,其境況估計與那位傅經殿下相差無幾。
真正得寵的,就像眼前這位了,隨意派出一名侍女,都能夠跟咱們的道門真傳爭鋒。”
兩名侍女與道門真傳爭鋒,如此景象,惹得與雲夢龍宮相關的訊息,在鏡海法會中迅速傳開,引起了一眾修士的探討。
“這雲夢龍宮聽起來,怎麼感覺比我們南境的幾方龍宮都要強?”
“那是自然,龍宮與龍宮之間的差彆,就好像咱們玄門道脈的仙宗與小道,其中差距可大著呢。”
“能夠完全統禦一方水係,不受任何鉗製,就可以立龍宮了。可這水脈之間,自有大小之彆,龍宮與龍宮之間,又豈能一樣?”
“原來如此。”
許多對龍宮不是了解的修士,此刻也都恍然大悟,此地除卻有出自宗派的修士,更多的還是散修。
“咦,看山上,這位是不是雲夢龍宮的風時安殿下?”
“肯定是了,看那些龍將就知道了。”
“看什麼龍將,你看那位傅經殿下,不就老實跟在那位後麵嗎?”
此刻,黑山之巔峰,風時安領著灰頭土臉,垂頭喪氣,雙目空洞無神的風傅經,現身在一眾修士的眼前。
他並不是故意擺架子不現身,而是想看一看他從十方靈境帶出的兩名靈修,到底是什麼水準,順便也照顧一下二十三弟的顏麵。
“不必如此沮喪,她們雖是侍女,可在跟隨我之前,她們在各自家族中,也是最出眾的天才,你輸給她們也不算冤。”
風時安不說還好,話一出口,風傅經眼中的光都快熄滅了,近乎死灰,不過,這時候,被送到一側寶船的安南雪找了過來,這才讓這位龍子重新有了光。
“十六弟,這兩位蛇女是怎麼回事?她們身上怎麼還有你的氣息?還這般濃厚。”
安南雪找了過來,剛剛懶得見風傅經的風穆雲也過來了,卻是被下方的靈修吸引了目光,一把摟住風時安,擠眉弄眼地問道。
“為兄倒是小覷了你,也沒想到呀,難怪你小子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原來是貼身藏了兩位如此美妾。”
“以大哥的神瞳眼力,難道還看不出這她們修的元陰皆未失嗎?”
“原來十六弟這般看重自己的元陽,我這裡有幾本秘冊,不破元陰也可好好……”
“大哥,注意體統,現在可不知有多少人族修士在看著我們呢。”
看到越發興奮的風穆雲,風時安不得不提醒一句。
“嗯哼,十六弟說得及時。”
風穆雲乾咳一聲,注意到了自己因一時興奮的失態,立即收斂。
“敢問風時安殿下,可還有貌美女婢?在下也想一戰。”
這時,山下傳來了一道帶著放蕩之意的吆喝,風時安循聲望去,便見到一位頭戴玉冠,鬢發及胸,手持折扇,頗為風流倜儻的玉公子。
“衛江!”
“臣下!”
“下去揍他。”
風時安單手一指,相比於隨意派出去,無所謂輸贏的青白姐妹,對於衛江,風時安就嚴苛了許多,
“若是輸了,便不要回來了。”
“臣定不負殿下厚望。”
沒有半點推脫,領命之後的衛江起身,眼中露出冷冽之意,其腳下有浪花翻湧,僅是踏出一步,便出現在山腳之下。
“殿下,錯了,我要的是女婢。”
看到出現在身前的衛江,麵如冠玉的公子麵露嫌棄,大聲疾呼。
可衛江已經是手持龜鈕印,衝這位言行舉止,頗為輕挑的道門真傳砸了過去,正當這位玉公子手持折扇頂住玉印之後,衛江身後,卻是浮現一尊高於數十丈的靈龜虛影,滔滔江流之影,在其腳下浮現。
作為由滄溟庭培養,配集給龍子的神官,衛江出自玄龜一族,他們這一支就是與風氏龍族共存,世代為臣。
相比於那些可以混吃等死的龍子龍孫,他們這些被挑選出來,日後將要分配給龍子龍孫的神官,是至少要具備管理一方江川水府的才能以及實力。
龍子可以廢,但他們這些日後說不得要宰執一方江川的龜丞相絕不能廢,因為他們的存在,就代表了雲夢龍宮的統治與意誌延伸。
當然,倘若遇上了具備足夠才能與實力的龍子作為主君,他們這些靈龜神官也自然是最為得力的臂助,是最值得信賴的龜丞相。
以如此標準,培養出來的龜丞相,可不單單隻是要求文治之能,更著重要求武功,因為在必要時刻,龍宮需要龜丞相代行水君之責,鎮壓一方。
故而,大多數時候看起來文縐縐的靈龜神官,是相當能打的,而不僅僅隻是世俗印象中的能扛。
由龍君親自點名,分配給風時安的衛江,自然是玄龜一族,同輩中最為出類拔萃的天才。倘若不是天才,他也選不上。
“不是,有沒有搞錯!?”
看到化身十丈的巨靈神人,邁著令腳下浮空仙山都為之搖曳的沉重步伐,一拳便砸碎了自己的八麵玉甲盾,玉公子瞪大了雙眼,剛剛的輕佻與輕鬆,在交戰了十回合後,便蕩然無存。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與一堵難以撼動的擎天山嶽鬥法,任憑他使出百般手段也難以撼動其分毫,反倒是隻能看著對方一點點碾壓過來。
“你在龍宮中任什麼職位?”
當被一拳從天上乾到了地下,被踐踏在腳下的時候,玉公子問出了周邊修士都想知道的問題。
“滄溟庭,七品隨侍神官,衛江。”
“神官,這地位應當比侍女高些吧,那我輸的也不冤。”
一敗塗地的玉公子扭頭看向一側,剛好就看到了一位麵色淒淒的少女,帶著一杆殘破的靈幡,自天空中無力地墜落。
“要是能換一下位置就好了。”
哪怕落到了如此境地,可玉公子腦海中仍舊浮現出這般無厘頭的想法。
至於鬥法落敗,本就是無所謂,修仙求道,誰能不敗,輸就輸了唄,又不是他一人輸了。
“浮雲天,柯涵,請風時安殿下指點。”
不過,人族修士也並非全敗,取得了一點小勝,心態膨脹的靈蛇柳青蘅,滿眼鬱悶地看著半空中那名搶走了自己的靈劍,向公子邀戰的天驕。
“你的真炁耗損不少,我不占你便宜,你我一招定勝負,如何?”
風時安看了一眼,笑道。
“可!”
浮雲天真傳話音剛落,點點星光,在空中閃爍,交織構建,化作一支足有數畝之大的龍爪拍下。
諸天星宿龍爪印
轟——
周長百裡的仙山頓時向下沉降數丈,這才止住,緩緩懸浮上升,恢複到原先的高度,但其中那枚拍碎了半截山頭,烙印在地麵上的龍爪印,卻是引得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恐怖如斯!”
“好可怕的神通!”
“這是大妖之力吧!”
龍爪印當中,一名灰頭土臉的身影踉蹌起身,腰間一枚玉符破碎,更是忍不住咳了一聲,點點殷紅,分外刺目。
“懸劍山,衛塵,請風時安殿下賜教!”
一道犀利的劍氣衝天而起,卻是在一旁看了許久的玄劍山真傳站了出來。
“這股靈壓?!”
“蛻凡境!”
“不愧是玄劍山真傳!”
風時安看著這位靈壓之盛,足以與大妖廝殺的蛻凡境劍修,尚未回應,其身後的玄鐵殿洞開,一股血氣衝天,凜冽的罡煞之氣滾動,似刀兵錚錚而鳴。
看到那位熟悉的青年身影,手持兵甲,出現在黑山之上,風時安的嘴角也不禁抽動了一下,他就是尾巴猜也能猜得出來。
這記名弟子是因誰出現在這裡的,按照正常方式,在這樣的時間與地點,薑守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身後。
“若是再早半年,這好勝的老父親是不是會把那名天命武夫也給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