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果然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孫旭東笑道:“趕緊請曠都尉將探子帶到進來。”
一時曠便帶著兩名兵士押著一個身上穿得極為破爛的人進來,大約是怕那人偷窺,曠在探子頭上罩了一個黑布袋子。
“司虞辛苦了。”孫旭東忙說道,又看了一眼孫先生嗬嗬笑道:“司虞是救我出水火之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私底下還是稱呼司虞為好。”孫先生連忙一躬身,說道:“私下稱呼自然是可以的,隻是中軍帳不可。”
曠看了看二人說道:“你們說些什麼?什麼私下中軍的?”兩人笑而不答。曠也不再問,一指那探子道:“回營時就見這小子在營前鬼鬼祟祟地溜達,我就派人盯上他,果然這小子又繞到營後不時東張西望,甚為可疑,就先將他抓了來。”
孫旭東見此人一身奴隸打扮,是自己以前放羊時候的穿著差不多。示意押著那探子的兵士取下他頭上的布罩。那人眼睛陡然見光,兩眼一時睜不開,急忙低下頭。孫旭東沉聲問道:“大膽白國奸細,裝倒是化得不錯。這是第幾次來偷視我大營?”
那探子見問,正想抬頭,卻被身後的兵士一把按住,又一腳踢在膝蓋關節處:“跪著回校尉大人的話。”
探子跪倒在地,連聲說道:“小人該死,可小人是鑫國人,不是白國的探子。”
“嗯?既非白國探子,為何窺我大營?”
“這個,這個小人...小人...”孫旭東一拍將台上的虎符大聲喝道:“什麼這個那個的,再不說拉出來砍了。”
探子嚇得連連磕頭:“冤枉啊,小人實是放牧的奴隸,是主家管家的大小姐讓小奴來看看的..”
“大小姐。”孫旭東吃了一驚,自己曾經放羊的那家大小姐?心中大起疑惑:“你抬起頭來。”
那探子抖索著慢慢抬起頭,看清了火光下的孫旭東,兩眼忽然冒光,興奮地大喊:“君武,真的是你呀,我是小山哪,我是牧牛的小山哪。”
“小山?”孫旭東定眼細看,正是那天給他指路的小山。不由心中大喜,哈哈笑道:“起來起來,你怎麼跑到這兒來啦,這兒離著那..村子可有幾十裡地呢。”指著小山對曠和孫先生說道:“這是跟著我一起放牧的兄弟。嗬嗬。”
曠都尉和孫先生兩人對望一眼,先是莞爾一笑,然後跟著也放聲大笑,竟然錯抓了校尉大人的往日的同道了。
小山歡天喜地地爬起來,滿眼豔羨地看著孫旭東:“是頭些天大管家從樸陽回家,路過這花兒坡,到家後就說怪了,花兒坡有個鬥勇校尉也叫君武,和咱家丟的那個軍奴同名。大小姐一聽就上了心,今兒一早就多派了一人跟著我去牧牛,讓我趕到花兒坡來看看,是不是你呢。可沒想到真是你呀,君武哥,我可不是在做夢吧?”
小山激動之下語無倫次,口水噴著幾尺遠。孫旭東聽罷哈哈大笑,說道:“小山,你咬咬舌尖看,要知道痛站在你麵前的就是你君武大哥了。”心中映上了大小姐的影子,竟然大有心跳的感覺。等有空了是得抽出時間去看看這丫頭,不是說等我混個人樣出來便可...嘻嘻。
小山果然傻乎乎地咬了一下舌尖,用力過猛舌頭立即嘗到了自己鮮血的味道,此時顧不上痛了,上前一把抱住孫旭東搖過不停:“君武哥,是真的,你真的當上了校尉了啊。”
孫旭東任他搖晃,看著蓬頭垢麵的小山,對身後的親兵說道:“帶著他到夥房弄得熱水,讓我這小兄弟洗個澡,然後換身行頭。還有,我這兄弟大概有幾年沒吃過肉了,隻怕是滋味也忘了,你讓夥房想法子弄點子大肥肉,讓他回憶回憶。”
親兵笑道答應一聲,帶著小山去了。孫旭東轉身對著曠和孫先生笑道:“小山這家夥,從小就跟在我屁股後麵,留下他吧。”其實他哪知道小時候的事,胡亂一說罷了。
校尉大人這樣說,二人自是無話。三人相對一笑,坐下來繼續討論神機營的細節事務。
景將軍的大帳裡點著幾盞豆油燈,並不是很亮堂。徐監正帶著人已經連夜趕回去了,守在帳內的親兵也被他打發出去了,一個人靠坐在虎皮椅上,對著將台上的虎符呆呆出神。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景監摸著有些發燙的腦門,真不知鹹城的那幫權臣和望族是怎麼想的,我景監一不跟他們奪權,二不跟他們爭利,為什麼總是容不下我,為什麼總就要在背後捅刀子呢?這麼多年來,自己兩兄弟為了鑫國多少回出生入死,多少次挽回危如累卵的大鑫,可為什麼還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若不是宮裡的太叔公和太子撐著,說不定自己早就讓他們撥了。看來甘相這次真是用儘了心機,乘太叔公外出之機下手。
景監仰背靠在椅背上,心中丟開了自己想到了出兵的太子,西北邊的胡人自大鑫立國以來,幾百年一直是侵擾不斷,這些馬背上的遊牧民族民風比之白國更為彪悍,行蹤飄忽不定,騎射功夫極佳,一小股一小股在荒原上飄蕩。他們主要以放牧為生,一有可乘之機則小股人馬傾巢而出變成了殺人的強盜,一番燒殺搶掠過後便消失在茫茫荒原之中,令人防不勝防。大鑫國這些年一直是蒙田大將軍帶著幾萬人馬在西北鎮守,采用軍防的形式,官軍分散駐紮,邊民組織青壯年丁成立自衛團,由國家配給武器。自衛團中但凡因戰受傷或陣亡,所有撫恤和一般兵士同等相待。一有胡人侵襲,即由自衛團先行組織抵禦,然後點燃烽火報警,官兵見警後即飛馬來援。這方法雖然讓官軍經常是疲於奔命,但還是使得胡人吃了不少虧,讓邊民相對地過上了幾年稍稍安生的日子。
今年上半年天氣異常反常,一連三、四個月荒原中未得一滴雨,原本可用來放牧的牧草成片枯黃,讓胡人們放牧的牛羊斷了口糧,自然也就斷了胡人的口糧。急了眼的胡人一改以前作派,將先前分散的小股胡人聚攏成眾,公推出稱作單於的首領,把以前的副業變成了主業,成建製地向鑫國邊城發起衝擊,立即打亂了蒙大將軍的軍防之策,倉促間損兵折將連失了幾個小城後,即將人馬收縮在邊境要塞杜城固守待援。
“唉!”景監站起了身,習慣地在帳中慢慢踱著步。太子親自提兵馳援,自是非同小可,蒙大將軍向來自恃甚高,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向鹹城求援的。
派往白國的細作至今都還沒能回來,白國的最新時局也不得而知,這也是景監的心裡一直懸著的一件事,雖然按照推算東邊的三國聯軍不會占多大的便宜,說不定還會被白軍大敗,但心裡也總希望能出現奇跡,傳來聯軍大勝的消息。這樣自己即可率兵先攻下濟城,爭取拿下陽明關,然後分兵西北,一舉鏟了西北的胡人那個什麼單於,則幾十年大功畢於一役豈不快哉?
景監怔怔在站住了,為心裡不現實的胡思亂想苦笑了一下。還是想想眼前怎樣應付甘虹告刁狀的這樁事吧,軍中征用奴隸是國法所不容的,尤其是征用軍奴更是大罪。在景監看來這是一條混賬之極的規定,奴隸中有很多精勇之士就此被埋沒不說,國家又少了多少兵源啊。其實不許奴隸從軍,無非是不想奴隸們有了戰功而脫去奴籍,把他們以及他們的後代永遠禁錮土地上,成為任人剝削的勞作工具罷了。製訂這種國法的人簡直就是豬腦子,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都不懂,國家都沒了,還會有你的土地嗎?可這是延續了幾百年的國法,不是他一個護邊大將軍能改變得了的。
甘虹埋在自己身邊的釘子就是將參王平,肯定是坐實了南宮等幾個人確為軍奴才將消息通報給了甘虹。廷尉張棟此時說不定已從鹹城動身來了,這人和甘虹就是甘虹的一條狗,到時查實了南宮確為軍奴那肯定是要將文章做足的。
“去把南宮護衛叫來。”景監對站在門外的親兵令道。稍過一會,帳簾挑開,南宮整齊地穿著三花結軍服走了進來,臉色甚為不安拱手行禮:“大將軍喚標下?”
“嗯。”景監點點頭,現在去追究南宮怎麼會暴露了軍奴身份是毫無意義的。站在麵前的是一位身經百戰的鑫國軍官,為救景皓曾以自己的肉身替他擋了三箭。“南宮,不要死了娘老子似的,實在不行,你帶著那幾個兄弟先躲藏一陣,日後再投到君武營中。”
南宮心中刀割,自己逃走不但坐實了景監曾收留過軍奴,還得背上放縱軍奴的罪名,絕是逃不了一死的。他雙腿跪在景監跟前,哽咽著說道:“那萬萬不行,標下們怎麼會畏罪潛逃,讓大將軍去頂罪?到時張棟來了,隻求大將軍將咱們在轅門口嫋首了示眾,再具書向大王請罪。隻要能保大將軍無恙,咱們幾個死了算不了什麼。”
景監心裡暗歎一聲,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嗬。他忽然想到了君武營中的孫先生,此人名頭極大,據稱胸中奇謀層出不窮,何不將這些事跟他商量商量,看看他有什麼辦法?想到這個景監不由心中一振,扶起南宮說道:“你讓幾名親兵多帶兩匹馬從大門出去,隻說是奉令到樸陽催要軍糧。咱們倆悄悄出大營後門和他們彙合,到花兒坡鬥勇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