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兒聞聲頓時破啼為笑,站起身又對著南宮蹲了一禮嘻嘻笑道:“等到了杜城,我燉羊肉給你吃,君武最愛吃的了。”李玲兒燉羊肉確實有一手,鮮香無比。此時對南宮滿心感激,自是要報答一番的。
“先彆急著吃羊肉,大將軍那關還沒過呢。”南宮皺著眉頭,景大將軍行起軍法來六親不認,即是親信心腹一樣嚴懲不誤。
“彆告訴他不就行了?你手下的兵士又不認識我。就說我是你妹子,捎著去杜城好了。”李玲兒覺得很簡單,大將軍又沒有千裡眼,看不見的事兒總不能知道吧。
南宮對景氏兄弟極為敬仰,從做他們的貼身護衛那一天起,從來就沒有違背過他們的將令。今日一時被李玲兒感動,答應帶她杜城實在是違了自己的職責。思前想後歎了一口氣道:“也隻得如此了。不過此後一路上大哥可就要把你關進軺車,可不能象弟妹那等關照了。”
“這個我省得。”李玲兒脆生生地答應一聲,笑靨如花。
南宮領著李玲兒回到軺車隊邊,正圍著十幾隻火堆吃乾糧的兵士們都一起抬眼望了過來。南宮衝著他們一瞪眼道:“看你們個球。告訴你們,這個是我在田齊結義的乾妹子。先前就央我帶著要到杜城去投親,我沒準。沒成想自己躲進了軺車裡。眼下既到了這兒沒奈何,隻得帶上了。”南宮不慣說假話,幾句話說來竟如芒刺在背,底氣甚是不足。
兵士們報以各種理解的笑容,等他們走過後一名兵士對著邊上的什長揚揚眉說道:“嘿嘿,我說老大,早跟你說過食、色、性也。隻要是人,奴隸也好,大人也好,都他媽一樣。女人這調調兒。。。”什長不聽他說完一拍手中的乾糧,瞪著眼小聲喝斥道:“媽的,這麼粗的乾糧都塞不住你那張臭嘴?南宮大人是什麼人弟兄們不知道?還有,那姑娘鑽進的軺車可他媽是你看護的。大白天平白地鑽進一個大活人,你小子是乾什麼吃的?你呀就等著吧。”兵士嚇了一跳,急忙央求道:“老大,你可得幫著說點話,我今天。。。”“吃你的吧。”什長瞪了他一眼,自顧著埋頭吃乾糧。
軺車隊的中間有一個小火堆,雲姑坐在地上正看著跳動的火苗發呆。她手中拿的粗糧餅基本沒動,隻是小水皮囊的木塞打開了。南宮帶著李玲兒走到她身邊時,才木然地轉過頭來,望著二人。
“雲姑,這是我在田齊的結義妹子,要到杜城去投親。我們都是粗魯漢子,她一個女兒家跟著不便,隻能跟著你擠一下了,你看成嗎?”南宮自己並不知道雲姑是白國的公主,隻知道景大將軍特彆關照她。所以一向對她持之以禮。
“哦。”雲姑輕聲答應一聲,看了李玲兒幾眼點點頭。
“妹子,你就跟雲姑一起吧,睡一個帳篷坐一輛車。白天在軺車上沒事可輕易不要出來。你先坐下向會兒火,等會我讓人送乾糧和水來。”
“知道了大哥。”李玲兒有些驚異地望了一眼雲姑。心中大是氣惱:哼,景大將軍真是騙人,還說什麼軺車隊中不能帶女人,眼前坐著的不明明就是個少女嗎?還有那個臭南宮,虧他還吹跟‘他’是好兄弟呢,若不是自己下了一跪還打算明日將自己送回前村。暗下決定許給南宮的那頓燉羊肉免了。
李玲兒畢竟還是高興勝過了氣惱,心中的不快轉眼就丟到了腦後。眼前坐著的少女容貌甚為清秀,大有令人一見望俗的感覺,不由得對她頓生好感。對她淺淺一笑後,慢慢坐了下來。
雲姑往邊上稍稍讓了讓,等李玲兒坐下後拿起手邊一根枯枝,在火堆中撥動幾下後投入了火中,望著那段已經燒著的枯枝呆呆出神。一時兩人靜靜而坐,隻聞火堆中不時炸起的爆響。
“你是叫雲姑嗎?”李玲兒覺得身邊的少女好象心思很重的樣子,轉頭望著她輕聲問道。
“嗯。”雲姑隻答應一聲,並不轉頭看她。
“我叫李玲兒,你是從田齊上了軺車吧?”
“嗯。”
李玲兒聽了心裡又哼了一聲,先得著雲姑的口實,省得到了杜城和南宮算帳時被他狡賴了。
“你也是去投親嗎?”李玲兒說到投親時心裡湧過一陣甜蜜,對雲姑矜持的回答絲毫不以為意。這回雲姑卻轉過頭看著她欲言又止,眼中充滿迷茫地搖搖頭。
看著雲姑我見猶憐的神情,李玲兒不禁大起同情之心。女人天生就同情弱者,何況李玲兒此時誌得意滿,更是不願吝嗇自己的同情。她移動著靠近了些雲姑柔聲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雲姑眼裡忽然閃過一絲警覺,又對著李玲兒搖了搖頭。李玲兒大奇,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了?隻可惜此後她再問什麼,雲姑卻隻是自顧望著火堆出神,再也不搭理她了。
狼吞虎咽般吃完了兵士送來的粗糧餅,李玲兒打了一個哈欠,看了一眼仍呆坐著的雲姑後鑽進了帳篷。
第二天一大早,南宮破鑼似的嗓子就催著兵士們起身。水是精貴物事,洗漱卻是不用想了。兵士們收拾好了過夜的帳篷,又對付了一頓粗乾糧後,馭手們抖擻起精神,軺車隊緩緩啟行。
雲姑的軺車上,兩個少女對麵而坐卻都一言不發。李玲兒心中憋悶得實在難受,望著小窗外沒話找話地說道:“唉,這麼慢,到杜城還不知道要到哪天呢。”
“你說什麼?杜城?”雲姑睜大著眼睛高聲問道,讓李玲兒嚇了一跳。她驚異地看著雲姑問道:“是啊,莫非你不知道我們這是去杜城?”
雲姑突然臉上泛起了潮紅。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城杜城,這個讓自己念了不知幾萬遍的地方,難道真會是此行的目的地?
張棟押的軺車隊裝滿了好不容易才一路湊齊的米麵,還有少量的豬、牛肉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到了林屏山。這真是趟苦差,鹹城東西有限,一路上張棟為了湊足那些慰勞的物資,跟地方上的官吏們磨破了嘴皮,威逼利誘使儘了各種手段。無他,隻怨鑫國實在是太窮了。
孫先生得報朝堂派使來慰勞,帶著人親自接到了山口。這讓張棟有些受寵若驚,心下暗暗欣尉:這瘸子倒還是有些良心,不負老子一路替他勞累一場。
一眾人被迎入工地邊搭起的帳篷裡,被奉到上座的張棟兩眼放光。在鹹城臣相府裡他是甘虹的一條狗,在朝堂他隻是一個上不了大台麵的官。隻有到了下麵,他才能享受到眾人崇敬的目光,才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一下虛榮心。
“孫先生引水大進,大王聞訊欣喜萬分。甘臣相更是大感欣慰,說孫先生果真不負他當日舉薦之苦心。”張棟等眾人坐定開口說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自是替甘虹臣相在表功。
孫先生永遠都是那副派頭,坐在二人抬上眯著眼睛聽完說了聲不敢。心裡實在卻已聽出了其間的玄機:大王既欣喜萬分,則應當有詔,張棟第一件所作之事就當恭讀王詔。此時卻一味隻是表功,可見大王欣喜萬分雲雲都是靠不住的。正如自己所料,甘虹壓住了自己的奏報。
“我大鑫幾百年以缺水為患,致使國貧民窮。唉,說句不好聽的,甘臣相令本廷尉此次來慰勞諸位,所帶些許米麵牛肉還是本廷尉跟他們打了多少嘴皮官司才得來的。是以先生若能早日打通這林渠,實是為鑫國蒼生造下不世之奇功啊。”這幾句話來的路上張棟在心中已盤算了無數次,此時一氣說出來真是朗朗上口又意味深長。說罷欠起身看著孫先生的反應。
“孫某不過是一廢人,如何當得廷尉大人如此謬讚?”孫先生微微一笑,絲毫不露聲色。
“哪裡哪裡,先生過謙了。本廷尉從不謬讚於人。從來都隻是對國有功之人,即如甘臣相和孫先生這般的人才會由衷稱讚啊。”
“孫某人何許人也?如何敢與臣相相提並論?”孫先生眼睛睜得大些,聲調稍快說道。
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張棟心中暗暗想道。他叉開話題問道:“請問孫先生,這林渠若依現在的掘進進度,幾時可以大功告成啊?”
孫先生低頭略作思忖道:“大約還需十個月即可完工。”
“哦?那恭喜孫先生了。完工之日必是先生榮登朝堂之時,到時孫先生與本廷尉同為王臣,共侍甘相,還望孫先生多多提攜才是啊。哈哈”
這是裸地試探,孫先生肚中暗笑:深知再不給眼前的草包吃顆定心丸,這場無聊的對話還得繼續下去。便顧左右而言他地問道:“請問廷尉大人,甘臣相近日身子安好?”
果然張棟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嗬嗬笑道:“甘相老驥伏櫪,身子骨健壯著呢。隻是常常念起孫先生遠在苦地為民引水,心常不安哪。”看來這瘸子還是感念臣相的舉薦之恩,大可乘機拉攏,此時便不妨再替他上點眼藥。
孫先生聞言默不作聲,沉思良久過後說道:“這教孫某如何敢當?當日若非臣相一席深談,又得他舉薦,今日之孫某不過一浪人耳。如今才得尺寸之功,便得臣相千裡慰勞,實讓孫某無以為報啊。還望廷尉大人回鹹城時,多多拜望臣相。”過早地對甘虹表示出好感,反而會引起那老狐狸的猜忌。但孫先生實在耐不得和張棟捉迷藏了,時機雖非太好卻諒這草包也看不出,不如早早放出些模棱兩可的言辭。
這瘸子果然不出所料。張棟自以為是,哈哈一陣開懷大笑,得意之極。站起身走到孫先生身邊說道:“走,老孫,帶我看看你的豐功偉績去。”一時之間,言語間已不分彼此宛如故友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