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尖細卻甚是清晰,眾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一齊瞪大了雙眼望著滿臉通紅的茯芹。孫旭東心中大喜,大喝一聲:“將王剪押回。茯芹姑娘,王剪是如何冤枉的,你慢慢說來,萬事自有本將軍替你作主。”
目瞪口呆的和餘頓時隻覺大事不好,心中急速盤算,先瞪了那桑都尉一眼然後挑挑眉頭。桑都尉會意,手指著茯芹喝斥:“你眼睛可得放亮些,這裡可是在中軍帳,胡言亂語滅你三族。”眼框中兩隻渾濁的眼珠瞪得竟似奪眶而出,大有威脅之意,那茯芹吃了一嚇竟往後縮了縮身子。
孫旭東一見桑都尉分明是出言威嚇,不由大怒,將台上一拍虎符:“左右親兵,忘了本大將軍方才的將令嗎?”身後兩兵發呆的親兵對望一眼,齊齊答應上前幾步。桑都尉轉身見狀大急,高聲怒道:“你們要乾什麼?。。你們誰敢動手。。。老子可。。是。。哎喲喂!”伸出的手臂已被一兵士反絞,手臂關節受製隻得彎腰低頭,嘴裡大喘粗氣。
和餘鼻子都已經氣歪,臉上再也掛不住,站起身對孫旭東道:“大將軍,桑都尉乃是大鑫朝堂軍官,指正幾句苦主並不為過,大將軍如此對待太子爺的侍衛有些過份吧?”
“軍中無戲言,本將軍向來令出如山,他既是太子爺的侍衛,更應知道規矩,遵循本大將軍將令。你們愣著乾啥?也想違令嗎?”孫旭東瞟了和餘一眼,哼了一聲冷笑著說道。
站在桑都尉身前的兵士早已鉚足了勁,不等孫旭東話音落地,掄圓了手臂,照著桑都尉的肥臉一巴掌抽了上去。一聲嚎叫過後,桑都尉咧開的大嘴裡流出一絲亮晶晶地血絲,一時卻不得斷,左右搖擺著吊在半空中。和餘怒極卻無可奈何,緊悶雙眼一偏頭一屁股坐回了錦墩。
“再有亂本將軍令者,照此辦理。茯芹,你從頭說來。”
茯芹聞聲抬眼望了孫旭東一眼,轉頭又看了王剪一眼,驚惶了半晌終抖索著開口道:“奴家。。奴家原本。。原本是梧城管營家中的奴婢,上回這位桑。。桑軍爺到管營老爺家,見了奴家過後就將奴家帶到這杜城,說是隻要奴家替他做了一樁小事,便替奴家一家人都去了奴籍。奴家三代為奴,受儘欺淩,是以不曾多想便應承了這位桑軍爺。之後。。。之後桑軍爺將奴家帶到杜掌櫃酒店中,命奴家認他做了大叔。。。”
“嗷。。”躬身站在茯芹邊上的杜掌櫃大白天見鬼似地驚叫了一聲,翻著白眼暈倒在地,口吐白沫,手腳不停抽搐。親兵待要上前,卻聽孫旭道說道:“這杜掌櫃想必也是受了桑軍爺的好處,做了黑心事。嘿嘿,此時知道害怕,隻怕是晚了。你們不要管他,茯芹,你繼續說。”斜著眼瞟了一眼和餘,卻見他臉色如常,並無驚慌之色,事已至此,此人尚能如此鎮定,確實難能。
整整一上午都昂著頭,什長小山的脖子酸痛異常,乾脆讓手下人抱來一捆乾草鋪在地上,仰麵躺倒不僅省力,還有暖烘烘的太陽照著甚感愜意,聰明!小山架起腿心裡不禁得意。已經接到幾隻信鴿了,但那隻滿身花點最為壯碩的麻姑卻一直沒回來。
“山頭兒,你看這幾隻有點像!”躺著的還是沒有站著的看得清,邊上站著的兵士手指天空中幾個小黑點喊道。小山一躍而起,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哎,是麻姑,它喜歡斜著身子飛。”小山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玉米粒,這是對信鴿的犒勞。
比平常鴿子要大一號的麻姑撲打著翅膀落在了小山伸出的胳膊上,小山在它麵前攤開右手,麻姑嘴裡咕咕有聲,啄食著小山右手中的玉米粒。身邊的兵士連忙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解開緊縛在麻姑右腿上的一個小布卷。
“王哥。。對奴家一片真心。。是茯芹妹子對不住你。。。。”茯芹說完前因後果時已哭成了淚人兒一般,王剪卻越聽心越涼,心中不覺萬念俱灰,呆呆望著茯芹眼中儘是迷茫之色。那桑都尉見事已敗露,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低著頭不時偷望一眼將台後的破虜將軍和校尉和餘。一時間大帳裡除了茯芹的抽泣聲和地上杜掌櫃偶爾抽噎聲外,竟是寂然無聲。
孫旭東在想這套表麵上確實下得拙劣之致,但既簡單又實用,隻要鑽了明知是套卻根本無解,人、財、物、力均省殺傷力卻不可小覷。由此可知古代人的所謂陰謀詭計其實都不高深,沒有很多的彎彎繞,方法簡單卻招招致命。後代人往往對史書的計謀嗤之以鼻,其實不親曆根本領略不了其間的險惡和殺機。想至此心中大是感慨,轉頭去望和餘。
電光火石間,坐在錦墩上的和餘忽然長身而起,右腿向桑都尉襠下猛然踢出,桑都尉命根子吃痛,慘叫一聲彎身下腰。眾人驚呼中,和餘右腿點地,膝蓋迅即猛向上抬,正中桑都尉額頭,桑都尉悶哼一聲,滿口鮮血狂噴而出,仰天向後便倒,頓時昏死過去。
殺人滅口!孫旭東對和餘大是佩服,此人不光是心思縝密,虛事極周且應變能力能力極強,當機立斷而心狠手辣。心中暗歎,這樣的人才伯齊卻不能攏為已用,大替伯齊可惜。
和餘在眾人乾淨利落地除了桑都尉,滿身血漬地轉過身對著孫旭東一拱手說道:“大將軍,標下手下竟出了如此敗類,實在是慚愧。標下一時義憤填膺,也算是嚴明了標下的軍紀,還望將軍大人恕罪。”又瞪著手下人喝道:“你們愣著乾什麼?還不快給王屯長鬆綁。大將軍,看來咱們都是中了彆人的計了,幸虧將軍大人明察秋毫,才沒冤了王屯長。”
和餘天生就是演戲的高手,嘴臉說變就能變,滿臉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真誠得讓人感動。孫旭東心中暗歎一聲正要答話,就見帳簾一掀,曠校尉走進大帳,對孫旭東略略頷首後,手按著闊背銅劍站在一旁。
小輪子得手了,孫旭東心中一陣大跳,再看和餘時眼中時滿是戲謔眼光:“似和校尉如此雷厲風行,也是本將軍平生僅見,心中大是佩服啊。”
和餘今天一敗塗地,幸虧見機得快除了桑都尉才未能引火燒身,眼見孫旭東滿是譏諷的眼神,隻當是自己設的套被他破了,渾沒想到即到眼前的殺身之禍。此時再呆在大帳,無異於自取其辱:“大將軍,王屯長既是被小人誣陷,標下也可回營向太子爺交差了。這剩下的兩個刁民還請大將軍嚴加訊問,讓他們務必招出是否還有同流合汙之人,按律治罪為王屯長洗冤!標下這就告辭了。”當初設套時和餘沒出過麵,一切都是由桑都尉一人操辦,所以隻要除了桑都尉就可萬事大吉,那杜掌櫃和茯芹帶不帶走無關大礙,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和校尉且慢,本將軍尚有幾件不明之事要向校尉大人請教呢,還請坐好。”好戲此時才剛剛上場,孫旭東勝券在握,滿臉笑意留住和餘,下令親兵們將王剪一眾人帶出帳篷,親自端了一個錦墩坐在和餘對麵,和顏悅色地問道:“和校尉,本將軍聽說太子營中有幾匹好獵犬,都是和校尉親自。本將軍是放羊的出身,自幼就喜歡走雞鬥狗,特向和校尉請教訓狗之道。”
和餘聞言大是驚疑,卻極力掩飾住心中的不安,眼光一跳後笑道:“將軍大人客氣了,標下哪裡敢當?標下訓狗是為太子爺獵取桔獾,以便入藥治病用的,根本不值一提。既是將軍大人也喜歡,標下改日送兩隻過來便了。”
“哦,原來如此。和校尉所訓之狗是為太子爺打獵獾用的。不過除了這個,還可以作些它用吧?”孫旭東的眼光變得有些犀利,收了笑冷冷問道。
東窗事發!和餘隻覺頭上的汗毛根根立起,日日思,夜夜怕的日子終於到了眼前,不由頭皮一陣陣發麻:“這個。。當然也可捉些。兔子啊一類的獵物。”
“還有呢?”和餘敗像已露,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孫旭東極力忍住貓戲老鼠的快感,假惺惺歎息一聲:“和校尉,你不去台上演戲真是太可惜了。”
和餘已知事情敗露,一顆心雖已縮成了一團,心中隻是在問:錯出在哪裡?眼見孫旭東步步緊逼,並不甘心就縛,猛站起身陰沉著臉說道:“標下營中還有要務,將軍大人儘問此無聊之事是何意啊?”抬腿就想走,孫旭東伸出右腿猛踢和餘膝蓋後窩,卻被他閃身避過。
“本校尉乃大鑫國太子侍衛長,除了太子誰敢動我?”和餘後退一步,撥出腰間銅劍厲聲喝道。身後同來的幾名侍衛雖不知所為何事,但也跟著和餘撥出了銅劍對著孫旭東,隻是眼中儘皆茫然,不知所措。
帳外的親兵護衛聞聲一擁而入,見狀各出兵器指向和餘等人。大帳中頓時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孫旭東盯著和餘冷笑一聲,對他身後的幾名侍衛說道:“幾位侍衛大人,你們大概不知,這位校尉大人暗通敵國,乃是敵國的奸細,你們呢,若是跟著他一起乾了賣國的勾當,就請放手來跟本將軍一博,否則本將軍勸你們調轉手中的劍,反戈一擊,彆失了立功贖罪的大好機會。”
“他滿嘴噴糞!你們彆信,這小子是在挑撥,他是要謀反!”和餘五官扭作了一堆,兩眼竟似要噴出火般怒視著孫旭東,手中銅劍舉起卻不住抖動,隻想找準機會和這個為自己掘墓的人同歸於儘。可身後的侍衛卻對孫旭東的話半信半疑,相互間對望一眼,皆露遲疑之色。
“這裡是破虜軍的大營,我帳下的親兵即是麵對驍勇的胡子也是以一擋十,你們想仔細了。本將軍數三下,三下一到再執迷不悟,格殺勿論!”孫旭東昂頭說道,兩眼一掃眾侍衛:“和大校尉自賣國,你們跟著丟了命不打緊,可要是背上了賣國的罪名,你們的妻兒老小。。。。”
當當幾聲脆響之後,侍衛手中的銅劍落地。孫旭東大是得意,孫先生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今日果然首立其功。背起手冷笑著看了一眼和餘,心想再說些什麼將他手中的劍也忽悠下來,就見和餘眼中凶焰大盛,野獸般地低吼了一聲,迅捷異常地和身衝上。孫旭東顧不得再裝腔作勢,急閃身避開,無奈和餘動作極快,雖然躲過了直刺而來的劍尖,手臂被鋒利的劍刃劃開,幸得有護甲隔擋,未傷筋骨卻已血流如注。
和餘一招得手正欲變招,站在孫旭東身後的曠校尉闊背銅劍已伸出,這位當年名滿鄴城的甲等鬥士自是非同小可,劍身翻轉平拍即打落和餘手中銅劍,手腕微微上翻劍尖已指在和餘喉結之上,劍尖抖動,和餘頸下校尉平帽的繩結已被割斷,一頭黑發四散開來。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是鬼,是鬼!我和餘作了鬼定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吃肉,喝血。。。哈哈哈哈。。。”和餘被曠的銅劍指住不能動彈,臉上血跡尚未乾,披頭散發似瘋子般大叫了幾聲,叫聲真像是被鬼掐住了喉嚨一般,詭異之極,常跟著他的侍衛心膽俱裂,跟著驚叫起來。
孫旭東任由兵士包紮手臂,眼見著和餘詭異的神情也不禁有些心驚,卻冷笑一聲說道:“你乖乖受綁,太子殿下說不定會看你跟他多年饒你一命也未可知。”
和餘兩眼突然發出希冀的光芒,驚叫一聲“太子爺,他當不了多長時間了。”稍後眼中黯淡下來,喉結一動,身子猛地向前用力,頓時曠鋒利的劍尖上黑血湧出,順著劍身粗大的放血槽噴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