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與此話一出,兩人瞬間陷入了一陣十分默契的沉默。
顏與握著瓷白的勺子攪動著雞湯,嘴裡香甜的蟹黃,莫名地變得有些苦澀,像是隱藏在糖果中心的一點若有若無的芥末。
“這刀工對你來說是不是有點兒難?”
“做不出來的話也沒事的。”
秦淮序像是什麼都沒意識到一樣,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說話時總帶著淡淡的笑意,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會很輕易的放鬆警惕心,交付自己的信任。
顏與這才發現這頓飯秦淮序幾乎沒有怎麼吃,大半的東西都進了自己胃裡了。
“我這幾年的刀工已經進步很多了,雖然做不到像頭發絲一樣細,但是在碗裡飄起來還是沒有問題的。”
顏與:“……唔,那你還挺好學的。”
秦淮序:“……”
“就隻有一句誇獎嘛,難道沒有什麼實質般的獎勵?”
顏與:“你想要什麼?”
秦淮序突然抬起頭,無比認真地直視著顏與的眼睛:“要你的心。”
顏與當然知道他說的這是什麼意思,但現在自己根本無法許諾,隻能震驚的瞪大了眼,捂著自己的胸口,緊貼在椅背上。
“秦淮序!怎麼幾年不見,你就變成食人魔了?吃完我的心,是不是還要肝脾肺?”
秦淮序唇角一勾,摸了摸下巴,仿佛真的在思考這個可能性:“是啊,全都做成標本,擺在臥室裡麵,日日夜夜地觀看,晚上就抱著裝著你心臟的罐子,躺在床上睡覺。”
“然後在身體裡填滿藥物,做成木乃伊,擺放在玻璃櫃前,這樣每天一睜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心愛的人。”
顏與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忍不住地嘶了一聲,摸了摸胳膊上被激起來的雞皮疙瘩:“你好變態。”
“這種事情是人能夠做出來的嗎?”
秦淮序慢悠悠的往嘴裡送了顆蝦仁,突然陰森森的一笑,像是電視劇裡的殺人魔,剛殺完人,扭頭看向躲在櫃子裡麵偷看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做不出來呢?”
顏與被秦淮序眼神嚇了一跳,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一下:“你雖然是個神經病,但是也沒有變態到這種程度吧?”
秦淮序頭微微抬起,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也許吧。”
兩人吃完飯準備離開的時候,服務員突然拎著一個包裝精美的木盒走了過來。
“這位小姐,這是我們老板特意送給你的一些糕點,說是感謝您為小院帶來了那麼精彩的一曲鋼琴演奏。”
“您今日的飯菜也由老板買單。”
“感謝二位的光臨,期待下一次的相見。”
顏與對這個老板還挺有興趣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上一麵。
是個帥哥,還是個美女呢?
秦淮序一看就知道顏與腦子裡的癡漢屬性又犯了,每次看到好看的或者感興趣的人就這幅樣子。
眼巴巴地往那邊湊。
秦淮序伸手將那個沉重的木盒子提了過來,略有些強硬地把顏與的臉轉向自己的方向:“我們該回家了。”
“替我們和你們老板說一聲謝謝。”
服務員禮貌地微微鞠了一躬:“好的,二位慢走。”
顏與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呢,就被秦淮序連抱帶拖地給拽走了。
顏與扯了扯自己被捏得有些皺的衣服,不滿的抱怨:“那麼著急乾什麼?我還想和那個老板說兩句呢。”
秦淮序:“……”
“嗨!你們也吃完了呀!”
站在門口說話的功夫正好碰到耿浩霖那一行人吃完飯一起出來。
耿浩霖背上扛著一個巨大的大提琴,打招呼的時候幾乎快要跳起來了。
秦淮序抱著手,繃著一張臉。
耿浩霖小心翼翼地撇了秦淮序一眼,悄咪咪地湊近顏與:“你男朋友是不是麵癱呀?”
“我雖然在國內呆的時間不久,但我還真認識一個專門治療這種病的老中醫,需不需要我推給你啊?”
本來是想說悄悄話的,但是經驗不足,沒控製好聲音,說出來的話非常恰好地讓在場的人都聽得非常清楚。
秦淮序:“……”
耿浩霖的同伴:“……”
哈哈……這誰呀?
我們不認識,不是一路的。
隻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真的不認識。
顏與努力壓住不斷上翹的嘴角,但這種事情真的很難忍得住,努力地低著頭,但是微微顫抖的肩膀,還有側臉繃緊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在努力憋笑。
秦淮序突然地冷笑了一聲。
耿浩霖恍然大悟:“原來不是麵癱……是在那裝霸道總裁呢。”
顏與眼睛一閉。
她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耿浩霖這張嘴實在是太會說話了,之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顏與忍笑忍的臉頰上的肉都在顫抖,額角青筋都蹦了蹦,隻能非常努力的把臉側到一邊,不讓秦淮序發現。
秦淮序深吸一口氣,不想跟他們計較,伸手把勾住顏與的腰,直接拽到懷裡,十分親熱的低頭親了下他的耳朵尖:“寶貝,我們該回家了,孩子肯定已經等著急了。”
顏與:“???”
嘎?
什麼孩子?
比顏與還震驚的就是耿浩霖了,本來有些狹長的眼睛,現在瞪得像是玻璃珠一樣。
“你都已經有孩子了?”
“保養得真好,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生過孩子的跡象!”
顏與:因為我就沒生過!!
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一陣清朗的聲音,從降下的車窗內傳了出來:“快走了,接你們去酒店。”
顏與剛才還低著腦袋用力的去踩秦淮序的腳尖,聽到聲音之後,眼睛刷的一亮。
“學長!!”
謝知秋最裡叼著根棒棒糖,單手靠在車窗上朝顏與k了一下:“我以為你已經把我給忘記了呢。”
顏與滿臉的驚喜,立馬就掙脫了秦淮序懷抱,跑到車前:“你怎麼在這裡?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秦淮序剛才還漫不經心的態度,立馬變得緊繃起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仿佛麵前那個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敵人。
謝知秋朝圍在一起的幾個人揚了揚下巴:“我陪他們回來的,我爸不放心,他們幾個頭一次回國,尤其是還有耿浩霖這個愛惹事的家夥。”
“所以就讓我帶他們一塊來參加音樂會,原本想等音樂會結束之後再去找你的,但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碰到了。”
謝知秋是比顏與大兩屆的學長又是音樂係教授的兒子,顏與去蹭課的時候正好碰到謝知秋當助教點名,兩人就這樣認識了。
謝知秋這個很熱心腸的人,在學校裡幫了顏與很多,兩人的關係也就越來越好了,直到顏與被顏家找到回國之後,關係才生疏了一些。
顏與沒想到居然還能在這裡再次遇到謝知秋,整個人身上都洋溢著快樂。
對於顏與來說,謝知秋就像是一個哥哥一樣,溫柔又貼心。
“顏與,我們該回去了。”
秦淮序壓低了聲音喊了一聲。
謝知秋這才看向秦淮序,突然喲了一聲:“這不是你那個前……”
顏與連忙打斷了謝知秋沒有說完的話:“沒事兒,沒事兒!”
謝知秋可是非常清楚他回國之後結婚了,這件事情的要是被他不小心說出來,自己才是真的要死翹翹了。
就秦淮序現在這種偏執神經病的狀態,要是知道自己已婚,那肯定要炸翻天了,顏與還不想年紀輕輕就成為凶殺案裡的主角。
顏與擋在兩人中間:“咱不是還要忙著籌備音樂會嗎?那快去休息吧,我也還有事,我們改天再說!”
秦淮序伸手攬著顏與肩膀:“原來是謝學長啊,剛才沒有認出來,實在是抱歉了。”
謝知秋表情微微有些凝重,視線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來回打了個轉,很快就再次揚起了笑,一邊說話一邊招呼那群人,趕快上車:“秦總貴人多忘事,記不得我這個小人物也是正常的。”
耿浩霖還在那呆呆傻傻地站著,被人拍了一下子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臥槽了一聲。
顏與居然和謝知秋認識?而且看上去關係還不錯。
那顏與……也是在國外讀的大學,而且還和他們是一個學校的。
耿浩霖突然無比懊惱地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
自己為什麼天天在外麵跑演出,為什麼不好好去上課,不然絕對不會不認識顏與!
耿浩霖一巴掌一點兒不留情,啪的一聲極其響亮,引得旁邊幾個人紛紛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他。
顏與想走,秦淮序這次還偏偏不走了,像是許久未見的朋友一樣聊起了天。
“謝先生這次打算在國內待多久?”
謝知秋嘎嘣嘎嘣嚼碎嘴裡的棒棒糖,單手扶在方向盤上,從車窗露出無比優越的半張側臉,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看情況,未來有在國內發展的趨勢。”
秦淮序:“確實,在國內發展也是不錯的出路。”
顏與腳尖用力地扭在一起。
你們倆的關係什麼時候那麼好了,居然還聊上天了?
之前在國外的時候,兩個人互相看不對眼,見麵不是冷嘲熱諷,就是陰陽怪氣。
今天倒是奇怪,居然表麵上還挺和諧,雖然暗裡也依舊是刀劍交加。
越是這樣,顏與心裡就越是不安,拚命的拽著秦淮序的胳膊:“好了,不是說過著急要回去嗎?”
耿浩霖現在靈魂終於回歸了軀體,聽見這句話之後,立馬開始接話:“對對對!你們不是還要回家看孩子嗎?離開那麼久,孩子肯定很想爸爸媽媽的!”
顏與:“……”
秦淮序:“……”
謝知秋:“……”
顏與這次理解教授為什麼不單獨讓他們回國了,就這張嘴在外麵沒挨打,那真是上天保佑了。
顏與伸手捂住臉,努力的把頭埋進秦淮序懷裡:“我們……走吧。”
謝知秋這邊也有電話催促他們加快速度了,簡單告了個彆就先離開了。
秦淮序拉著顏與上車:“走吧,回家去看我們的孩子了。”
顏與回到了封閉的車內,擺脫了那些充斥著好奇的視線終於是鬆了口氣:“你能不能不要在外麵亂說,我們什麼時候有孩子了?”
“你是害怕謝知秋知道嗎?”
顏與一下子又坐直了身體:“關學長什麼事啊?”
秦淮序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陰沉得像是夏季大雨傾盆前天邊聚集的烏雲:“顏與,為什麼每一次你都要維護他?”
“彆忘了,我才是你男朋友。”
顏與被秦淮序這幅興師問罪的語氣也激出了火:“秦淮序!那也請你認清現實,現在是你在強迫我,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而且我和學長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不要把你那齷齪的思想安在他身上。”
顏與伸手就拉車門想要下車,但隻聽見哢嗒一聲,車鎖已經被徹底鎖上了,就連窗戶也全都關的嚴嚴的。
秦淮序伸手扯住顏與的手腕迫使他麵向自己:“我齷蹉?”
“顏與,那麼長時間以來,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形象嗎?”
“謝知秋管說什麼做什麼,那都是好的,換成我那就是齷齪了是嗎?”
“他覬覦我女朋友,我為什麼不能罵他?”
顏與手腕被他扯得生疼,表情也變得不耐煩起來:“還要我再重複幾遍,學長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在上一世顏與孤立無援的時候就隻有謝知秋還在想方設法的幫他離婚,幫她逃離路家。
顏與已經完全把謝知秋當成了自己的親人,絕不允許有人在這裡侮辱謝知秋。
秦淮序狠狠地咬著牙:“他那種眼神我再清楚不過了,不信你就當麵去問他,看他敢不敢承認?”
“不過我猜測他肯定不敢說,他就是個膽小鬼,害怕……”
“啪!”
顏與身體氣得有些發抖,不假思索的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秦淮序頭微微地側向一邊,臉側很快浮現出鮮紅的掌印。
顏與這一巴掌絲毫沒有收斂力氣,手掌痛得有些發麻,手臂因為過於緊繃而微微顫抖。
清脆的一聲響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秦淮序舌尖在被牙齒撐破的口腔內壁上頂了一下,濃厚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