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福佑寺後山,一輪慘白的月亮懸在枯枝之間。
裴玉嫣攏了攏孔雀紋鬥篷的兜帽,踩著落葉向那座荒廢的佛堂走去。
夜風掠過樹梢,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聲。
佛堂殘破的木門虛掩著,裴玉嫣輕輕推開,年久失修的鉸鏈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月光從坍塌的屋頂缺口傾瀉而下,照亮了佛堂中央那個背對她而立的黑色身影。
“你遲了。”
黑衣人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明顯是刻意偽裝過的聲線。
裴玉嫣反手關上門,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郡主回信了,事情已辦妥。皇上今早已經下旨召他們回京。”
黑衣人接過信函,就著月光快速瀏覽:“永嘉郡主果然手段通天。”
他將信函湊近佛前殘存的蠟燭,火焰瞬間吞噬了紙張。
“不過裴臨淵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他離寺前必定有所安排。”
“兄長再精明,也防不住家賊。”
裴玉嫣紅唇微勾,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我已經在默瑤那賤婢身邊安插了眼線,隻要她稍有異動……”
黑衣人突然轉身,麵上黑紗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默瑤……這個名字倒是有趣,你覺得,她真的隻是青樓出身的普通女子?”
“我當然確定,畢竟兄長豪擲五千兩買下她可是當這所有人的麵。”
裴玉嫣不屑地撇嘴。
“兄長不知著了什麼魔,竟對她格外優待。不過現在他們分開,正好方便我們行事。”
黑衣人沉默片刻,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裴玉嫣。
“找機會把這個下在默瑤的飲食中,不會致命,但足以讓她……安靜一段時間。”
裴玉嫣接過瓷瓶,指腹摩挲著瓶身上古怪的紋路。
“這花紋,倒像是西域的,大人準備得倒是周全。”
她將瓷瓶收入袖中,忽然壓低聲音。
“對了,另一件事安排的如何?”
黑衣人冷笑一聲:“嗬~裴玉蓉可是正兒八經與謝家訂的親,你想取而代之,恐怕沒那麼容易。”
裴玉嫣眼中閃過一絲怨毒:“所以才需要大人的幫助。”
她向前一步,月光照在她姣好的麵容上,卻襯得那笑容格外森冷。
“明日卯時,我會邀裴玉蓉和默瑤一起去後山為祖母采晨露。斷崖那邊石欄年久失修,若有人不慎失足……”
“你想殺了自己的親妹妹?”
黑衣人聲音裡第一次透出訝異。
“誰說一定要死?”裴玉嫣輕撫鬢角。
“摔斷條腿,或者毀了容貌……謝家那樣的門第,總不會要個殘廢做媳婦吧?”
“到時候母親再向父親進言,這婚約自然就落到我這個三小姐身上。”
佛堂外突然傳來貓頭鷹的啼叫,兩人同時噤聲。
待聲音遠去,黑衣人才低聲道:“你比王氏還要狠毒三分。”
“大人過獎了。”裴玉嫣福了福身,仿佛對方真的在稱讚她,“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隻要能得到謝沉戟,這點代價算什麼?”
黑衣人沉默良久,終於點頭:“明日我會派人引開她的丫鬟,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記住,不要留下把柄。”
“放心。”裴玉嫣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會讓默瑤成為替罪羊……哈哈哈哈……”
離開荒廢佛堂,裴玉嫣沿著山間小徑往回走。
夜風漸起,吹得鬥篷獵獵作響。
她盤算著明日的計劃,心跳加速。
隻要除掉裴玉蓉這個絆腳石,她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謝夫人之位。
謝沉戟年紀輕輕就官居樞密院副使,又是皇上麵前的紅人,這樣的夫婿,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幾個。
轉過一個彎,前方突然出現一點搖晃的燈光。
裴玉嫣迅速閃到樹後,隻見一個披著粉色鬥篷的纖細身影正提著燈籠向這邊走來,正是她的妹妹裴玉蓉!
“這麼晚了,她來這裡做什麼?”
裴玉嫣眯起眼睛,悄悄尾隨。
裴玉蓉腳步輕盈,不時回頭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
她走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平台,放下燈籠,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帕係在旁邊的樹梢上。
“難道是在私會什麼人?”裴玉嫣心中揣測。
她正盤算著,樹林中突然傳來腳步聲。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快步走向裴玉蓉,借著月光,裴玉嫣看清了他的臉,謝沉戟!
“沉戟哥哥!”裴玉蓉欣喜地迎上去,”你不是明日要隨聖旨回京嗎?怎麼……”
謝沉戟握住裴玉蓉的手:“特意來向你道彆。”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簪插在裴玉蓉發間,“等我回來,就去裴府提親。”
樹後的裴玉嫣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她看著妹妹嬌羞地依偎在謝沉戟懷中,嫉妒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心臟。
那本該是她的位置!她的夫婿!
“明日卯時……”裴玉嫣無聲地呢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妹妹,彆怪姐姐心狠。”
她悄然退入黑暗中,沒有看到謝沉戟突然抬頭,銳利的目光直射她藏身之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回到廂房,裴玉嫣輾轉難眠。
窗外月光如水,她起身走到銅鏡前,解下鬥篷,隻著中衣。
鏡中的女子杏眼桃腮,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她緩緩撫摸自己的臉頰,想象著白玉簪戴在自己發間的樣子。
“謝沉戟……你遲早是我的。”
裴玉嫣對著鏡子練習驚慌失措的表情:“救命啊!玉蓉被默瑤推下了斷崖!快來人啊!”
她的聲音顫抖著,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隨後癲狂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窗外,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房間陷入黑暗。
裴玉嫣回到床榻上,在腦海中一遍遍演練明日的計劃,直到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窗外,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離去,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更遠處,沈淩瑤站在自己廂房的窗前,望著那黑影消失的方向,手中緊握著裴臨淵留給她的銅哨,眉頭緊鎖。
山雨欲來風滿樓。
晨霧未散,山間小徑上露水打濕了裙角。
沈淩瑤提著青瓷瓶跟在裴家姐妹身後,指尖因清晨的寒意而微微發麻。
她刻意落後兩步,目光不時掃過前方言笑晏晏的裴玉嫣。
這位三小姐今日太過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