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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凶骨為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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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兵穀的塵埃尚未落定,那聲沉悶如重錘夯土的骨擊餘音,卻已化作無形的漣漪,狠狠撞碎了陸家深宅的平靜。

陸少峰被幾個麵無人色的跟班從斷刃殘槍堆裡刨出來時,整個後背的衣衫儘碎,脊椎骨雖未斷,卻布滿了蛛網般的骨裂,如同被蠻荒巨象的蹄子碾過,軟塌塌地被人架著,一路哀嚎著拖向藥堂,沿途灑下點點刺目的猩紅。

陸少鳴抱著那塊擦拭乾淨的殘破骨片,步履依舊“虛浮”,臉色依舊蒼白,在無數道驚駭、恐懼、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慢悠悠地踱回了聽濤苑。他隨手將骨片丟在院中石桌上,與那竹簍裡早已死透的青鱗魚作伴,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聽濤苑的門檻,在接下來的半日裡,幾乎被踏破。

“鳴少爺!這是家母讓送來的百年老山參,最是溫養經脈……”

“少鳴賢侄!聽聞你昨日練功略有不適?這瓶‘潤脈丹’乃我珍藏……”

“鳴哥!小弟這裡有一卷家傳的《柔水鍛體術》拓本,雖粗淺,或對您有所裨益……”

昔日視他如瘟疫的旁支管事、甚至幾個往日跟在陸少麟屁股後麵搖旗呐喊的嫡係子弟,此刻都堆著諂媚的笑臉,將各種丹藥、補品、甚至功法拓本恭敬奉上。他們眼神閃爍,不敢直視陸少鳴平靜無波的眼眸,隻敢盯著他沾了些灰塵的鞋尖。

陸少鳴端坐院中老梅樹下,慢條斯理地翻看著一本陸家基礎《草木圖譜》,對麵前堆積如山的“孝敬”視若無睹。直到一個管事壯著膽子將一盒包裝精美的丹藥又往前推了推,他才微微抬起眼皮。

“李管事費心了。”他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我這身子骨,虛不受補。這些東西,拿回去給自家兒孫吧。”他指尖在書頁上輕輕一點,“倒是這株‘七葉蝕骨草’,圖譜記載生於陰濕劇毒之地,藥堂似乎常年短缺?管事若有門路尋得,或可去藥堂換些實在的貢獻點。”

那李管事一愣,隨即臉上諂媚更盛,如同得了聖旨:“是是是!鳴少爺慧眼!小的這就去打聽!包在小的身上!”他抱起那盒被退回的丹藥,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仿佛撿了天大的便宜。

其他人見狀,心思也活絡起來,紛紛開始揣摩這位新晉“煞星”話裡的機鋒,琢磨著該獻上什麼“實用”之物,而非這些華而不實的禮品。院中很快清淨下來。

陸少鳴合上圖譜,目光落在石桌那塊灰敗的骨片上。指尖拂過那幾道暗紅、斷續、充滿凶戾氣息的刻痕。

昨夜強行催動那一擊,幾乎抽空了他剛剛突破煉皮大成的氣力,《引氣訣》熔爐般的丹田也傳來陣陣空虛的灼痛。這《殘刀》的意,太凶,太烈!如同未馴服的太古凶獸,每一次驅使,都需付出巨大代價,且難以控製。

他需要一個“靶子”。一個能讓他反複捶打、不斷嘗試降服這凶戾刀意的活靶子。陸少峰那種貨色,一次就廢,太不經打。

夕陽熔金,將聽濤苑染上一層血色。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院落的寧靜。兩名身著黑色執法服飾、氣息冷厲的弟子,如同門神般一左一右堵在了聽濤苑門口。

他們身後,執法長老陸天鷹背負雙手,緩步而入。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鷹隼般的目光掃過院中堆積的禮品,最終死死釘在石桌旁安然看書的陸少鳴身上,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威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彌漫了整個院落。

“陸少鳴。”陸天鷹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鐵摩擦,冰冷刺骨,“你可知罪?”

陸少鳴放下書卷,緩緩起身。動作依舊帶著一絲“病弱”的遲緩,微微躬身:“長老駕臨,不知……弟子何罪之有?”他臉上適時地浮現出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絲驚懼。

“何罪?”陸天鷹怒極反笑,一步踏前,腳下的青石板無聲化為齏粉!“藏兵穀內,惡意重傷同族核心子弟陸少峰!致其筋骨寸裂,修為大損!此乃殘害同門,觸犯族規第一條!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

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壓在陸少鳴肩頭!他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角滲出冷汗,似乎站立不穩,一手扶住了石桌邊緣,骨節捏得發白。

他急促地喘息著,聲音帶著痛楚和委屈:“長……長老明鑒!咳咳……藏兵穀內,是峰哥……他帶人圍堵弟子,出言辱及父母,更……更欲強行搶奪弟子挑選的骨片,還揚言要打斷弟子的骨頭……弟子……弟子一時驚懼,慌亂後退,不慎被地上斷刃絆倒……懷中骨片脫手飛出,這才……這才誤傷了峰哥……絕非弟子本意啊!咳咳咳……”

他一邊說,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配合著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將一個被嚇壞了、失手傷人的無辜病弱形象演繹得淋漓儘致。

“放屁!”陸天鷹身後一名執法弟子忍不住厲聲嗬斥,“分明是你暴起偷襲!少峰少爺後背骨骼儘裂,豈是失手誤傷能造成的?!”

陸少鳴抬起蒼白的臉,眼中噙著水光,滿是驚恐和無助:“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啊!那骨片又厚又重,邊緣還……還有裂紋……許是……許是砸下去的時候,正好磕到了地上的兵器?弟子當時嚇得魂飛魄散,根本……根本記不清了……”他聲音哽咽,帶著哭腔,仿佛隨時會暈厥過去。

陸天鷹死死盯著他,胸中怒火翻騰,幾乎要衝破天靈蓋!這狡詐如狐的小畜生!句句示弱,字字喊冤,卻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陸少峰搶奪在先、威脅在後,人證(那些嚇破膽的跟班)物證(那塊破骨頭)俱在!強行定罪,隻會顯得自己這個執法長老偏袒無度,更坐實了陸少峰欺淩同族的惡名!尤其在這小子剛剛“失手”廢了一個嫡係子弟的風口浪尖!

他強行壓下喉頭翻湧的腥甜,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聲音:“好!好一個‘失手誤傷’!陸少鳴,你倒是伶牙俐齒!”

陸少鳴“惶恐”地低下頭:“弟子……弟子句句屬實,不敢欺瞞長老……”

“哼!”陸天鷹冷哼一聲,話鋒陡然一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無論是否誤傷,重傷同族,皆有過錯!念你初犯,又‘體弱多病’,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他袖袍一抖,一枚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形似某種猙獰獸首的令牌,帶著破空聲,“咄”地一聲,狠狠釘在陸少鳴身前的石桌上!令牌入石三分,邊緣石屑簌簌落下!令牌正麵,一個血淋淋的“狩”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氣!

“三日後,家族‘黑風狩’啟程,前往蠻荒外圍‘血狼原’,清剿近期頻繁襲擾商道的疾風狼群!此乃核心子弟應儘之責!你,頂替陸少麟之名,隨隊前往!戴罪立功!”陸天鷹的聲音如同寒冰裁決,帶著森然殺意,“令牌在此,不得有誤!若有違抗,視為叛族!格殺勿論!”

黑風狩!

這三個字一出,連陸天鷹身後那兩個冷麵執法弟子,眼中都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那是陸家專門處理最危險、最血腥任務的精銳獵殺隊伍,每一次出動,都意味著與蠻荒凶獸的生死搏殺,傷亡率極高!

尤其是血狼原,那是疾風狼的巢穴所在,狼王據說已接近三階凶獸(相當於人族真元境)!派一個“病秧子”去,與送死何異?

陸少鳴看著桌上那枚散發著凶煞氣息的獸首令牌,身體似乎因“恐懼”而顫抖得更厲害了。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眼中充滿了絕望:“長……長老!血狼原……弟子……弟子這身子骨,去了豈不是……豈不是送死?求長老開恩!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身體搖搖欲墜。

“開恩?”陸天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如同看著掉入陷阱的獵物,“要麼,現在就去執法堂領受‘裂骨鞭’三百!要麼,三日後,持此令,去黑風狩報到!自己選!”

他不再給陸少鳴任何“哭訴”的機會,猛地一甩袖袍,帶著兩名執法弟子,轉身大步離去,留下那枚釘在石桌上的獸首令牌,如同催命的符咒,散發著幽幽寒光。

院門轟然關閉。

聽濤苑內,死一般的寂靜。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被黑暗吞沒。

陸少鳴顫抖的身體緩緩站直。臉上那驚懼絕望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隻剩下深潭般的平靜。他額角的冷汗瞬間蒸乾,呼吸平穩悠長,哪還有半分咳喘欲死的模樣。

他走到石桌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夾住那枚深深嵌入石桌的獸首令牌邊緣。指尖微一發力。

嗡!

令牌發出一聲低鳴,被輕易拔出。石桌上留下一個邊緣光滑的獸首凹痕。

陸少鳴將令牌在手中掂了掂,入手沉重冰涼,那血色的“狩”字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流動。他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形成一個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黑風狩……血狼原……”他低聲自語,指腹摩挲著令牌上那猙獰的獸首紋路,眼神幽深,如同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具。

“疾風狼麼……”他轉身,目光投向院中石桌上那塊灰敗的《殘刀》骨片。月光悄然爬上牆頭,清冷的光輝灑在骨片那幾道暗紅的凶戾刻痕上,仿佛有血光在隱隱流動。

陸少鳴拿起骨片,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骨片邊緣的裂紋似乎都發出了細微的。

他抬頭,望向陸家深處、執法堂所在的森嚴樓閣方向。月光落在他半邊臉上,明亮處溫潤如玉,陰影處卻爬滿了令人心悸的、如同凶獸蟄伏般的冰冷笑意。

“長老厚愛,以凶獸為靶,磨我這把鈍刀。”

他指尖拂過骨片上最猙獰的一道裂痕,如同撫摸情人的肌膚,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砭人肌骨的森寒。

“弟子……定不負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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