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裡的泡麵味混著黴味,廉價塑料叉子懸在半空。手機屏幕亮得刺眼,那行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我眼裡:“我們結束了。彆找我,沒結果。”是林薇。泡麵湯潑了一鍵盤,油膩膩的,像此刻糊住心臟的東西。結束?一個月工資全砸進她生日那款包的時候,怎麼不說結束?
“操!”拳頭砸在吱呀作響的桌子上,泡麵桶應聲翻倒,褐黃湯汁肆意橫流。就在那油膩液體即將漫過我摔裂的手機屏幕的瞬間,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仿佛被塞進高速旋轉的滾筒,骨頭縫都在尖叫,視野被光怪陸離的碎片徹底撕裂。最後一點意識,是出租屋發黃的牆角和林薇那條冰冷信息交織成的諷刺畫麵。
再睜眼,嗆人的黴味變成了濃重的草藥味,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汗餿氣?身下硬邦邦,不是那張塌陷的沙發床。破洞漏風的屋頂,歪斜糊著草紙的窗戶,牆角堆著幾件辨不出顏色的破爛衣衫——這地方比我的出租屋還絕。腦子裡猛地一抽,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硬生生塞了進來:古一凡,十七歲,青陽門最底層、最沒存在感的外門弟子,根骨奇差,練了五年,一套入門拳法還打得七扭八歪,標準的武學廢柴。昨天挑水摔進後山寒潭,高燒不退,差點直接報銷。
“青陽門…外門…古一凡?”我摸著胸口,那裡屬於現代社畜的憋悶和被甩的劇痛尚未散去,又被一股屬於“古一凡”的、深入骨髓的自卑和麻木覆蓋。雙重打擊,真他媽夠勁兒。正想問候一下賊老天,破門板“哐當”一聲被粗暴推開。
一個穿著同樣洗得發白、袖口磨出毛邊的青陽門短打弟子闖了進來,三角眼,顴骨高聳,一臉刻薄相。記憶碎片翻湧——李魁,外門一霸,專愛欺負原主這個軟柿子。
“喲,廢物古一凡,閻王殿嫌你晦氣不收啊?”李魁抱著胳膊,斜睨著我,嘴角滿是嘲弄,“躺夠了沒?躺夠了就給老子滾起來!後山那十缸水,今天歸你挑!少一滴,晚飯就彆想了!”
肚子適時地發出一連串響亮的“咕嚕”聲。屬古一凡的身體記憶瞬間喚醒了強烈的饑餓感,胃部一陣痙攣。這具身體,似乎就沒吃飽過幾頓。一股無名火“噌”地竄起,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現實裡當社畜被甩,穿過來還要被這種貨色騎臉?我撐著發虛的身體坐起來,眼神冷冷地釘在李魁那張刻薄臉上,沒說話。屬於現代人的冷靜和古一凡殘留的怯懦在腦子裡交鋒。
李魁被我看得有點發毛,隨即惱羞成怒:“看什麼看?皮癢了是不是?”他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就朝我肩膀抓來,顯然是想把我直接拖下床。
就是現在!在他重心前移、手指即將碰到我肩膀的刹那,我猛地向床內側一縮!李魁完全沒料到這個一貫逆來順受的廢物敢躲,一抓落空,龐大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一個趔趄,臉朝下重重砸在床邊那個積了層厚厚汙垢、散發著餿臭味的木盆邊緣!
“砰!”一聲悶響,伴隨著李魁殺豬般的慘叫:“嗷——!我的鼻子!古一凡!你找死!”
他捂著瞬間飆血的鼻子,疼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又驚又怒地瞪著我,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大口喘著氣,剛才那一下幾乎耗儘了這具虛弱身體的力氣。我扯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聲音嘶啞卻清晰:“李師兄,走路可得當心腳下。這盆,它又沒長眼。”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狼狽不堪的臉,“後山的水缸…我晚點去挑。現在,煩請你出去,我要換藥了。” 最後幾個字,我說得很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李魁捂著鼻子,血從指縫裡不斷滲出,他看看我,又看看地上那個臭烘烘的破盆,再看看我那平靜得有些瘮人的眼神,臉上凶戾的表情第一次被驚疑不定取代。他似乎想放句狠話,但最終隻是含糊地罵了一句“你給我等著!”,便悻悻地捂著鼻子,弓著腰,狼狽地退了出去,還差點被破舊的門檻絆倒。
門板在他身後合攏,發出“哐”的一聲。世界暫時清淨了。我癱回硬板床上,望著漏風的屋頂,劇烈的心跳慢慢平複。剛才那一下,純粹是依靠現代人的反應速度和一點預判。這具身體,確實虛弱得可以。原主練了五年都毫無寸進的青陽門入門心法口訣,此刻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試著按那粗淺的法門引導氣息…果然,丹田空空蕩蕩,經脈滯澀得如同淤塞的河道,一絲微弱的氣感都難以凝聚。廢柴之名,名副其實。
饑餓感再次凶猛地襲來,像一隻無形的手攥緊胃袋。我掙紮著爬起來,在角落裡那個散發著黴味的破瓦罐裡翻了翻。幾塊黑乎乎、硬得像石頭的雜糧餅,還有一個乾癟發蔫、布滿蟲眼的野果子,這就是全部家當。我拿起那枚果子,在身上蹭了蹭,狠狠咬了一口。酸澀、粗糙的汁液混著腐爛的味道在口腔裡彌漫開,難吃得令人作嘔。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味覺的抗拒,我強迫自己吞咽下去。
活下去。林薇那條信息帶來的刺痛,此刻被更原始的生存需求覆蓋。得想辦法搞到吃的,改善這該死的處境。原主記憶裡,後山除了水潭,似乎還有一片林子,裡麵偶爾能采到些野果野菜,運氣好還能抓到野兔之類的小獸。
拖著依舊酸軟的身體,我避開人,溜出了破屋,憑著記憶往後山摸去。山林茂密,空氣中彌漫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除了幾叢老得發苦的野菜,一無所獲。肚子叫得更凶了。就在我靠著一棵大樹喘氣時,一陣奇異的“嗡嗡”聲傳入耳中,不同於尋常的蟲鳴,低沉、密集,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威脅感。
順著聲音小心撥開前方濃密的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我呼吸一窒。前方一小片林間空地上,散落著幾具屍體!看衣著,像是普通的行腳商人或樵夫,屍體腫脹發黑,皮膚上布滿可怖的紫黑色斑點,口鼻流出黑血,死狀極慘。更詭異的是,他們周圍的地麵上,稀疏地生長著一種暗紫色的小草,草葉邊緣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
而就在空地邊緣,一個穿著青色勁裝、身姿挺拔的年輕女子正陷入困境!她長劍舞動,寒光閃閃,劍法迅捷淩厲,每一次揮劍都帶起尖銳的破空聲,顯然功力不俗。然而,她的對手並非活物,而是一大團濃密得化不開的“黑霧”!那是由無數隻指甲蓋大小、通體漆黑、翅膀高速振動發出刺耳嗡鳴的毒蜂組成的蜂群!它們瘋狂地衝擊著女子布下的劍網,悍不畏死,數量多得令人絕望。
女子身形靈動,劍光如匹練,每一次揮劍都能斬落一片毒蜂,發出“劈啪”的爆裂聲,濺出粘稠的墨綠色漿液。但毒蜂的數量實在太多,前仆後繼,更可怕的是,它們似乎能噴吐極其細微的黑色毒霧。女子顯然已經中毒,臉色泛著不正常的青氣,動作雖然依舊迅捷,但每一次閃轉騰挪都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遲滯,呼吸也變得急促沉重。她的劍網,正在被那無孔不入的毒霧和蜂群一點點壓縮、蠶食!情況岌岌可危。
我躲在灌木後,心臟狂跳。唐門!原主記憶深處關於江湖門派的零星信息瞬間翻湧上來。這種詭異恐怖的毒蜂,這標誌性的殺人手段——是唐門的“腐心瘴蜂”!那地上詭異的紫草,恐怕就是吸引和催生這些毒物的“引魂草”!這女子是誰?怎麼惹上了唐門這種煞星?
跑!這是冒出的第一個念頭。這渾水不是現在的我能蹚的!我剛想悄悄後退,眼角的餘光卻猛地瞥見女子腰間滑落的一個東西——一個樸素的繡花錢袋。錢袋口鬆開了,裡麵滾出幾塊東西,在昏暗的林間閃著誘人的、溫潤的、屬於金屬的光芒。
是銀子!至少好幾兩!還有幾枚黃澄澄的銅錢!
那一瞬間,餓得發昏的胃袋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了雷鳴般的抗議。那幾塊銀子在我眼中迅速放大,仿佛散發著救贖的光芒。有了它,就不用啃那能崩掉牙的黑餅,不用吃這爛果子!可以買肉,買藥,甚至…買一本最粗淺的拳譜?活下去!在這個該死的武俠世界體麵地活下去!
身體裡屬於現代社畜的算計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跑?跑個屁!富貴險中求!那女子明顯是個高手,隻是被毒蜂克製。她若死了,銀子也帶不走。她若能活…我救她一命,要幾兩銀子當報酬,不過分吧?至於唐門…管他呢!這荒山野嶺,誰知道?
電光火石間,前世課堂裡學過的、幾乎要還給老師的知識碎片,在強烈的求生(和求財)欲望驅動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腦海中拚湊、組合!蜜蜂怕煙?對!濃煙!它們靠靈敏的觸角和複眼定位,濃煙能乾擾!還有聲音?低頻震動?唐門用毒…引魂草…腐心瘴蜂…毒霧…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猛地成型!
我像一頭餓瘋了的孤狼,猛地從灌木叢後躥了出去,目標明確——空地邊緣那些高大喬木下堆積的厚厚枯枝敗葉!
“喂!穿青衣服的!”我一邊用儘力氣大吼,試圖引起女子注意,一邊不顧一切地撲向那些乾燥易燃的落葉層,手腳並用瘋狂地扒拉、聚攏,“想活命就聽我的!往我這邊靠!快!”
那青衣女子正被蜂群逼得險象環生,突然聽到我的吼叫,明顯一驚,劍勢都頓了一下。她百忙中瞥了我一眼,眼神銳利如電,帶著審視和極度的懷疑——一個穿著破爛青陽門外門弟子服、臉色蒼白虛弱的少年?在這種地方?找死嗎?
“彆發呆!快過來!點火!”我見她遲疑,急得跳腳,聲音都劈了叉。同時,我飛快地從懷裡掏出原主僅有的財產之一——一塊邊緣磨得鋒利的燧石,又手忙腳亂地扯下自己破爛外衣的一條袖子,纏在一根相對粗壯的枯枝上。感謝原主這廢柴,為了省火折子錢,還保留著用燧石取火的“傳統技藝”!
“嗤啦!嗤啦!”燧石拚命刮擦著枯枝,火星四濺。快啊!快燃啊!
也許是看到了我眼中那股不顧一切的瘋狂,也許是蜂群的壓力已讓她彆無選擇。青衣女子眼中掙紮之色一閃而過,隨即一咬牙,劍光陡然暴漲,如一道青色的旋風,硬生生將麵前密集的蜂群撕開一道口子!她身法展開,如同鬼魅般幾個起落,帶著身後緊追不舍的“黑霧”蜂群,向我這邊疾掠而來!
“成了!”就在她身影離我還有三四丈遠時,我手中的枯枝終於“呼”地一聲,竄起了一股小小的、卻無比珍貴的火苗!我毫不猶豫地將燃燒的布條引子猛地插進剛剛聚攏的那堆枯葉中心!
乾燥的樹葉和細枝簡直是絕佳的燃料!火焰如同被壓抑了許久的猛獸,瞬間獲得解放!“轟——!”一股濃烈嗆人、帶著焦糊味的黑煙衝天而起,迅速彌漫開來,形成一道翻滾的煙牆!
幾乎就在煙牆升起的瞬間,那狂暴的“嗡嗡”聲猛地一滯!衝在最前方的毒蜂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攻勢驟然混亂!濃煙極大地乾擾了它們的感官,許多毒蜂像無頭蒼蠅般亂撞,相互碰撞,甚至暈頭轉向地掉頭亂飛。它們噴吐的細微毒霧也被濃煙裹挾、衝淡。
“蹲下!捂住口鼻!快!”我衝著已經衝到近前的青衣女子大吼,自己率先撲倒在地,用破爛的袖子死死捂住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混亂的蜂群。
青衣女子反應極快,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矮,緊貼地麵,同樣用衣袖掩住口鼻,那雙清冷的眸子透過煙霧看向混亂的蜂群,又掃了我一眼,閃過一絲極度的驚異。
但這還不夠!腐心瘴蜂畢竟不是普通蜜蜂,短暫的混亂後,它們似乎開始適應煙霧,一部分毒蜂開始試圖繞過煙牆,從兩側包抄!那“嗡嗡”聲再次變得狂暴而充滿殺意!
賭一把大的!我猛地吸了一口滿是煙塵的空氣,強忍著咳嗽的衝動,用儘全身力氣,對著那片混亂的蜂群,發出一種怪異的聲音!那是一種模仿記憶中某種低頻震動、試圖引起共鳴的嘶吼,低沉、渾厚,帶著胸腔的共鳴,模仿著記憶中某種大型野獸的威脅低吼,又摻雜著我自己也說不清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某種擾動頻率的嘗試:
“嗡——嗚——!!!”
聲音穿透煙霧,顯得有些怪異和笨拙。但就在這聲音發出的刹那,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原本狂暴衝擊、試圖繞過煙牆的毒蜂,猛地集體一滯!翅膀振動的頻率似乎被打亂,整個蜂群出現了一種詭異的“凝滯”感,如同被無形的音波擊中。緊接著,一部分毒蜂開始毫無規律地原地打轉,另一部分則像喝醉了酒般搖搖晃晃,甚至相互攻擊撕咬起來!整個蜂群的協同性被徹底破壞!那致命的“黑霧”瞬間潰散!
成了!物理乾擾加聲波攻擊!前世科普沒白看!我心頭狂喜。
“趁現在!衝出去!”我對著青衣女子吼道,自己率先爬起來,貓著腰,沿著來路,玩命地往回跑!煙熏火燎加上剛才那一聲怪吼,嗓子眼火辣辣的疼,肺裡像塞滿了沙子,但我跑得比任何時候都快!銀子!活下去!
青衣女子沒有絲毫遲疑,身影如一道青煙,瞬間超過了我,長劍雖未出鞘,但身法快得驚人。她甚至反手一把抓住我後領,像拎小雞一樣,帶著我一起在林間急速穿梭!勁風刮得我臉頰生疼,但速度比我兩條腿跑快了十倍不止!
直到徹底遠離了那片死亡空地,再也聽不到一絲蜂鳴,她才在一個相對開闊的小溪邊停下,鬆開了手。
我直接癱倒在溪邊草地上,像條離水的魚,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胸腔火辣辣地疼,咳得撕心裂肺。
青衣女子站在幾步外,氣息也有些急促,但很快平複下來。她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粒碧綠色、散發著清香的藥丸服下,臉上的青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下去。她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衫,這才轉過身,那雙清冷如寒潭、此刻卻帶著濃烈審視意味的眸子,居高臨下地落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銳利如劍,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裡麵藏著的所有秘密。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溪水潺潺和我尚未平複的粗重喘息。
“你,”她的聲音清冽,如同山澗冷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審視,“叫什麼名字?哪個門派的?如何知曉破解‘腐心瘴蜂’之法?”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我身上那件破舊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青陽門外門弟子服,“還有…那怪聲,是何門道?”
我掙紮著坐起身,抹了把臉上的煙灰和汗水,努力讓自己的喘息不那麼狼狽。銀子!錢袋!那才是重點!
“我叫古一凡,青陽門…外門打雜的。”我指了指自己衣服上那個模糊的、代表青陽門外門的簡陋標記,語氣儘量顯得老實巴交,眼神卻不自覺地往她腰間剛才錢袋滑落的位置瞟,“至於那法子…咳咳,小時候在鄉下,被野蜂子追過,聽村裡的老獵戶說過一嘴,煙熏火燎再加敲銅盆能嚇跑…剛才沒銅盆,我就瞎吼了一嗓子,沒想到真管用…運氣,純屬運氣!”我咧嘴,露出一個自認為憨厚、實則因為饑餓和緊張有點扭曲的笑容,“那個…女俠…剛才的錢袋…好像掉在那邊了?”
青衣女子柳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我的解釋漏洞百出——鄉下野蜂如何能與唐門精心培育的腐心瘴蜂相提並論?那怪異的吼聲,也絕非“瞎吼”那麼簡單。她看著我,眼神裡的探究更深了,但並沒有立刻戳穿。
“錢袋?”她似乎才想起這茬,素手在腰間一探,隨即恍然,“哦,是掉了。”她看著我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她並沒有立刻拿出銀子,反而話鋒一轉,帶著一絲冷峭的意味:“唐門的腐心瘴蜂,凶名赫赫,便是成名高手陷入其中,也九死一生。今日若非…你那‘運氣’,我確實麻煩不小。”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我那張寫滿“想要銀子”的臉上停頓片刻,才慢條斯理地再次開口:“救命之恩,自當重謝。不過…古一凡,你身手如此…稀鬆,在這青陽門,怕也是舉步維艱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女人…幾個意思?重謝呢?銀子呢?怎麼扯到我身手上了?
她向前一步,身姿挺拔如孤峰青鬆,無形的壓力悄然彌漫。清冷的眸子鎖定我,緩緩道:“我觀你方才應變,膽識、急智,倒是不缺。可惜根骨…嗯,確實如你所說,差了些。” 她的話音裡聽不出褒貶,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若無人指點,你這一身‘急智’,在這弱肉強食的江湖裡,怕是活不長久,更遑論…掙錢?”
掙錢?她提到掙錢了!我心頭的警惕瞬間被銀子衝淡了一半,小雞啄米般點頭:“對對對!女俠明鑒!我就是想混口飯吃,掙點銀子買肉吃!太難了!”
“嗬,”她似乎極輕地笑了一聲,快得像風吹過葉梢,“想學點保命、也能掙錢的本事麼?”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學…學本事?跟您學?” 天上掉餡餅?還是帶肉餡的?
青衣女子微微頷首,目光清冷依舊,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物品般的審視:“我姓淩,單名一個霜字。劍法…還算有些心得。”她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你今日表現,也算有幾分…緣法。明日卯時初刻,後山寒潭東側,那塊臥牛石旁,我等你一刻鐘。過時不候。”
說完,她不再看我,身影一晃,青影閃動間,已飄然遠去數丈,隻留下一句清冷的話語隨風傳來:“今日之事,爛在肚子裡。若泄露半句,唐門的手段,想必你也清楚。”話音落處,人已消失在林間小徑儘頭。
我呆立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心臟還在因為剛才的生死搏殺和這突如其來的“收徒”提議而狂跳不止。淩霜?沒聽過。但那一手快得嚇人的身法,那麵對唐門毒蜂依舊淩厲的劍勢…絕對是高手!跟她學劍?能掙錢?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後怕!有門了!終於有門了!不用當一輩子挑水劈柴的外門廢柴了!
等等…銀子呢?!說好的重謝呢?!我猛地想起關鍵,下意識地往剛才她站立的地方看去——溪邊濕潤的草地上,靜靜地躺著幾塊散碎的銀子,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著無比動人的、屬於溫飽和希望的光芒!
“哈哈!發了!”我怪叫一聲,餓虎撲食般撲過去,一把將銀子緊緊攥在手裡,冰涼的觸感卻讓我心頭滾燙。數了數,足足五兩!還有十幾枚銅錢!足夠我吃好久的肉,買幾身像樣的衣服,甚至…買點基礎的藥材補補這破身體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銀子和銅錢貼身藏好,咧著嘴,感覺渾身充滿了力氣。什麼唐門,什麼李魁,什麼廢柴根骨,都被這巨大的收獲和即將到來的“劍法”衝淡了。卯時初刻,寒潭東,臥牛石!我記下了!
夕陽的餘暉將青陽門破舊的外門區域染上一層暗淡的金色。我揣著那幾兩救命的碎銀子,腳步輕快地往回走,仿佛踩在雲端,連空氣裡那股熟悉的汗餿和劣質草藥味都變得順眼了些。
剛走到那排破屋附近,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就刺了過來:“喲嗬?這不是咱們的‘大英雄’古一凡嘛?挑水挑到太陽落山,水缸裡怕不是都能養王八了?”
李魁!他靠在門框上,鼻子用布條胡亂纏著,還能看到滲出的暗紅血漬。他身後跟著兩個平日總巴結他的外門弟子,狗腿子甲和狗腿子乙,三人抱著胳膊,像三尊門神堵在路中間,臉上寫滿了不懷好意。
要擱以前的原主,這會兒早就嚇得腿肚子轉筋,低頭認慫了。但現在?兜裡沉甸甸的銀子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底氣。我停下腳步,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平靜地看著李魁那滑稽的傷鼻,眼神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讓李魁非常不舒服的嘲弄。
“李師兄,鼻子還疼嗎?”我慢悠悠地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三人耳中。
李魁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鼻子上的傷是他最大的恥辱!被一個廢物“暗算”的恥辱!“古一凡!你他媽找死!”他勃然大怒,猛地向前一步,砂鍋大的拳頭帶著風聲就朝我麵門砸來!他身後的狗腿子甲乙也獰笑著圍了上來,顯然準備好好教訓我一頓。
若是幾個時辰前,這一拳我絕對躲不開,隻能硬挨。但經曆了後山生死搏殺,又被淩霜拎著在樹林裡“飛”了一段,這具身體的反應似乎被強行激活了一點。更重要的是,兜裡的銀子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頭一股狠勁直往上衝!老子有錢了!憑什麼還要受這鳥氣?
就在李魁拳頭離我臉還有半尺的刹那,我猛地一矮身!不是後退,而是像隻受驚的兔子般,動作狼狽卻異常迅疾地朝著他兩腿之間的空隙鑽了過去!
“哎喲!”李魁一拳落空,用力過猛,加上鼻子受傷本就影響平衡,頓時一個趔趄。而我,已經從他胯下鑽過,出現在他身後幾步遠。
這動作極其難看,甚至可以說是羞辱性極強。周圍幾個探頭探腦看熱鬨的外門弟子都愣住了,隨即發出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李魁穩住身形,聽到嗤笑聲,更是氣得渾身發抖,猛地轉身,眼睛都紅了:“古一凡!老子今天不廢了你,就不姓李!”他咆哮著,招呼狗腿子甲乙,“給我上!打斷他的腿!”
三人呈品字形再次撲來,拳腳帶風,封死了我所有退路。看這架勢,是真要下狠手。
硬拚?我這廢柴身體,打一個都夠嗆,何況三個?跑?這地方就這麼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銀子!破財免災!
就在李魁的拳頭再次砸向我胸口,狗腿子甲乙的腿風也掃向我下盤時,我猛地大喊一聲:“等等!”
聲音突兀而響亮,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李魁三人的動作下意識地緩了一瞬。
就在這瞬間的遲滯,我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最小的碎銀,約莫半兩重,高高舉起!銀子在夕陽下反射出誘人的光芒。
“李師兄!小弟錯了!”我臉上瞬間堆起諂媚討好的笑容,變臉速度之快讓李魁都懵了一下,“小弟今天摔糊塗了,衝撞了您!這點小意思,給師兄買點傷藥補補!您大人大量,彆跟小弟一般見識!” 我一邊說,一邊弓著腰,雙手捧著那塊碎銀,像進貢一樣遞到李魁麵前。
李魁的拳頭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盯著我手裡那塊銀光閃閃的東西,貪婪瞬間壓過了怒火。半兩銀子!對他們這些外門底層弟子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足夠他買好幾壺劣酒,甚至去山下小鎮的低等窯子裡快活一次了!
狗腿子甲乙也看直了眼,喉結不自覺地滾動著。
“哼!”李魁強行壓下眼中的貪婪,故作凶狠地一把奪過銀子,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他斜睨著我,鼻子裡哼出冷氣:“算你小子識相!今天這事,看在這銀子的份上,暫且揭過!下次再敢…”他揮了揮拳頭,威脅意味十足。
“不敢不敢!絕對不敢!多謝李師兄高抬貴手!”我點頭哈腰,姿態放得極低,心裡卻在冷笑。半兩銀子,買個暫時的清靜,值!等老子學了本事…
李魁得了銀子,又找回了麵子,鼻孔朝天哼了一聲,帶著兩個同樣心滿意足的狗腿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圍觀的外門弟子也紛紛散去,看我的眼神複雜,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對那半兩銀子的羨慕。
我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諂媚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平靜。兜裡剩下的四兩多銀子,沉甸甸的,是希望,也是本錢。
回到那間破屋,我立刻行動起來。先去外門簡陋的膳堂,在管事和廚子驚愕的目光中,用三十文錢買了整整一隻油光水滑、還冒著熱氣的燒雞!又花了五十文,買了十個白麵大饅頭!最後,咬咬牙,用一兩銀子買了一小包據說能固本培元的劣質藥材粉末。
當燒雞的濃鬱肉香和饅頭的麥香徹底填滿這間破敗小屋時,我盤腿坐在硬板床上,扯下一隻雞腿,狠狠咬了一大口!油脂的芬芳、肉質的鮮美瞬間在口中爆炸開來,混合著白麵饅頭紮實的口感,那種久違的、屬於食物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差點讓我落下淚來。這具身體的原主,恐怕一年到頭也嘗不到幾次真正的肉味。
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一隻雞,十個饅頭,被我以驚人的速度消滅了大半。直到胃袋被撐得隱隱發脹,一股暖流從腹部升起,流向酸痛的四肢百骸,我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感覺…太他媽爽了!
吃飽喝足,精力恢複了不少。我拿出那包藥粉,就著涼水,捏著鼻子一股腦吞了下去。味道苦澀辛辣,難以下咽,但一股微弱的暖流似乎真的在丹田處緩緩升起。聊勝於無。
躺下休息,卻毫無睡意。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交替閃過林薇那條冰冷的分手短信、出租屋的泡麵、腐心瘴蜂的恐怖嗡鳴、淩霜那清冷如霜的眸子、銀子誘人的光芒、李魁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明天!卯時初刻!寒潭東,臥牛石!
一個廢柴的江湖路,似乎真的要從那一塊冰冷的石頭旁,從那個叫淩霜的女人手裡,開始轉動了。這一次,老子不僅要吃飽飯,還要學最狠的劍,掙最多的錢!至於那八個紅顏知己的“小目標”…嘿嘿,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