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人物,隻能小心膽怯的去活,心裡想的,不能隨心所欲的去做。
區區一個縣令公子身邊的隨從,都能將我們一家打入大牢。
任何一個有權勢的,都能直接斷了我的行醫路。
你問我想走多遠多高?
嗬!
是我能決定的嗎?”
如果能決定,她想站在最高權貴的頭上拉屎!
陸青青轉身走了。
徐睿抬手捂住胸口。
那裡,像有鑼鼓敲擊一樣洶湧跳動。
他也曾看著貧苦的百姓發誓:讓天下百姓冬有禦寒衣,家家有餘糧。
可這誓言,早就隨著他的死訊而覆滅。
身處高位,他尚且被權勢傾軋。
陸青青一個出身低微的人,要想踏出一條光輝路,又會有多少攔路虎,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那完全是一條布滿利刃,充斥著血色的不歸路。
她那麼熱烈的說出她之所想,卻又無奈的壓下。
很痛苦吧?
陸青青回家,一大盆蘿卜燉兔子肉已經擺上桌。
用自家鹵味料燉的,就是香!
陸老爹往她身後瞧了瞧,“咦?徐公子沒回來嗎?”
“人家啥沒吃過,哪會真的吃咱家的兔子肉。”陸青青說。
“不是咱家的兔子肉,是人家的兔子肉。”陸老爹糾正。
吼吼,對,這是徐睿抓的,爹扒的皮,大嫂燉的。
“爹你怎麼回事,小張的兔子不收,敢收縣令公子的?”
陸老爹一晃頭:“那能一樣嗎?小張那是帶著目的,人家縣令公子是體恤百姓,對你又沒啥想法,不收白不收。”
一說完,就看見人進來了。
“哎呦,徐公子來了,快坐快坐,這就開飯了。”
陸青青看過去。
還真厚著臉皮來了哈?
剛才跟這人說了一頓廢話!
和陸雲一塊進的門,陸雲竟然還去打了酒!真當貴客伺候。
陸風中午在鋪子不回家,剛才陸雲去打酒正好給送了一碗肉過去。
回來就喊:“大嫂,鋪子裡的調味粉被萬家全打包買了去,你又做了多少,我再給送過去。”
“你陪著客人吃飯,我去。”
馮曉婉收拾了收拾,要自己去。
陸青青就去屋裡陪著喜寶玩兒。
徐睿正襟危坐,遲遲不動筷子。
陸雲給他倒了一碗酒。
催促:“徐公子,快吃吧,我們家也不懂你們城裡人的規矩,大口吃,隨便吃。”
徐睿這才動筷。
“多謝。”
端著一碗白米,夾了一塊蘿卜,默默吃起來。
帷帽下什麼動靜都沒有。
陸雲好奇的不時抬眼看。
真秀氣,怎麼連咀嚼聲都聽不到?
“陸老哥——”
外頭有人喊。
“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陸老爹放下碗筷,跑出去。
是找的擴建房子的人來了。
陸青青抱著喜寶進了廚房,小家夥離了娘哼哼唧唧的不好哄了,她找點吃的。
大概聞到肉香味了,小家夥朝著桌子伸胳膊使勁兒。
“才長了兩顆牙,你就想啃肉,喝點肉湯吧。”
陸青青坐下,拿著勺子給喜寶沾了點肉湯解饞。
“徐公子你吃肉啊,光吃蘿卜怎麼成?看你瘦的。”陸雲提醒。
他就不信啃肉還能不出動靜!
陸青青也看過來。
看他是怎麼吃飯的。
兄妹四隻相似的眼睛,像看珍稀動物一樣。
徐睿:“……”
忽然,他站了起來。
聲音發緊:“青青姑娘,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啥啊?
陸雲看著徐睿出去,碗裡的飯已經吃了一半。
“他好奇怪,還真有人吃飯一點聲音都沒有啊,等會兒我切個生蘿卜給他。”
“幼稚。”
陸青青抱著喜寶出去。
問:“有什麼話說?”
徐睿背著身,聲音壓的異常低:“你要不要……換身衣服?”
“你管天管地還管我換衣服!”
“不是……那個,脖子下……”
脖子下怎麼了?
陸青青低頭。
我他娘咧!
脖子下是胸。
胸上蹭了點湯汁。
喜寶在舔湯汁!
濕了一大片!
藍色的胸衣都透出來了!
陸青青老臉一紅,打了喜寶的屁股一下。
然後回屋換衣服。
再出來的時候,徐睿已經走了。
“小妹,我跟你說個事兒!”陸雲的臉有點嚴肅。
“什麼事兒?”
“我懷疑,這個縣令公子有問題。”
陸青青頓時警惕:“你發現了什麼?”
“我覺得……他,可能有陰謀!”
“什麼陰謀?”
陸雲幽幽的看向她:“不知道,反正有陰謀。”
陸青青翻了個白眼。
還以為他有什麼 重大發現。
“哎呀小妹,要不然他一個縣令公子乾嘛對我和爹這麼客氣,給他什麼都接著,吃完還自己刷了碗,走的時候還道謝。
尤其是對爹,那聲陸叔喊的像叫親爹似的。
哎?哎?哎?他應該不是……想當爹的兒子吧?”
陸老爹進來一巴掌就打在陸雲的腦袋上。
“胡逼咧咧,人家好好的縣令公子,當我一個泥腿子的兒子,你腦子有沒有瓜仁大?”
“不是,不是,爹,爹!”陸雲喊:“女婿,女婿,他想當半個兒子!”
陸老爹停了手。
父子倆瞪大眼睛一齊看向陸青青。
雖然陸青青是村裡一支花。
但是……縣令公子哎,啥樣的找不來?
而且醫女的身份,聽著很厲害,但是貴人家,都瞧不上的。
主要是有很多醫女借著便利,進了權貴之家,就對家中的男主人行勾引之舉,壞了這一行的名聲。
陸青青淡定的看著兩人:“不是,他是因為愧疚。”
“因為之前把我抓進大牢,害你們打了板子的,就是他身邊的隨從傅冷!”
原來是這樣!
但是陸老爹接著皺起眉頭。
一個縣令公子,需要為他們平頭百姓的這點小事愧疚?
陸雲卻明白了。
恐怕不是因為什麼愧疚,是因為小妹能幫他賺錢吧!
畢竟他們主仆那麼窮!
要是小妹真是個普通村姑,你看他愧不愧疚!
……
徐睿回到縣衙,本草坊安排的小夥計已經在院外等著彙報。
“公子,文鬆書院的曲先生幾次到店裡,詢問金瘡藥和去疤藥是哪位大夫所製,看起來挺執拗的,還保證不是為了藥去找人,不會跟咱們搶生意。
也不知是想乾什麼?”
曲先生,曲山。
要找青青乾什麼?
“你讓他說出真正的緣由,或可一見。”
小夥計領命離去。
徐睿靜靜的坐在桌前,腦子裡止不住的又開始回想陸青青的那些話。
走到走不動,走到最高峰!
走到女人看病沒有那麼艱難。
走到世間醫術不是男人的天下!
嗬!
是我能決定的嗎?
那些話,透著一個少女對世間女子的憐憫。
想打破規則的雄心。
和對世道不公的憤慨。
她那樣熱烈的喊出那些話,最後又隻能清醒的提醒自己,不能隨心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