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這件事吧,秦鳶雖不能做到廢寢忘食,至少也可以做到淺嘗輒止。
四書五經是背過,詩詞歌賦也能吟上那麼幾首,可若是要她坐下來寫篇策論,或是飲宴時即興做上一首辭賦,那可真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了。
當她看著午睡初醒的小不點八皇子被淨了麵喂了燕窩後自覺自願跟著楚硯之進了書房的門奶聲奶氣開始背書且回答楚硯之時不時回答的問題時,她的震驚之情比她一口氣講完這句話時憋住的那口氣還重。
雖然隻是些開蒙的文章,可這孩子才三歲。
她三歲的時候在乾什麼來著,爬樹偷鳥蛋、扒草抓蛐蛐。
皇家的孩子啊,秦鳶望著一坐一站的兩兄弟搖搖頭,也不知楚硯之幼時是不是也這般少年老成。
“怎的在發愣?可是有什麼不會的。”楚硯之活像腦後生了雙眼。
“沒有,不是。”
秦鳶望著楚懷之小朋友透著“你又搶我哥哥!”的控訴眼神,連聲拒絕,又低頭去看手中的醫書。
她先前同楚硯之說的是真的,她對醫術還是略有些了解,尤其是外傷骨科。
習武之人難免傷筋動骨,自然要學著如何處理簡單外傷。
而想練出殺人技的前提,也是你要對人的骨架筋脈有十足的了解,戰場之上,你先一步從敵人肉體中抽出兵刃而不是被哪塊骨頭卡住,你可能就比彆人多了一分生機。
可楚硯之不由分說丟給她這本書講的是醫理,多是什麼食物藥材相生相克,好在帶著精美圖畫,文字也沒有那麼枯燥,她還算讀得進去。
那這邊廂對書苦讀,那邊廂書聲琅琅,晉王府書房久違的生機勃勃。
楚懷之過了關,開始纏著楚硯之要去院子中玩,還不許嬤嬤太監們跟著。
楚硯之眉心一跳,今日許是有秦鳶在的關係,這小子的鬨騰程度簡直翻了個番。
他轉身衝秦鳶微微一側首,秦鳶心領神會,上前抱起了楚懷之,“小殿下要玩什麼,我陪你。”
“唔。”楚懷之有些錯愕,片刻才道:“踢,踢毽子?”
秦鳶正準備應下,卻發現楚硯之麵露詫異。
“王府中不會沒有毽子吧?”不用楚硯之出聲,秦鳶便一擺手,“沒事,這個簡單。”
她一隻手抱著楚懷之,一隻手伸過去,打算推著楚硯之的輪椅。
“作何?”楚硯之一愣。
“就算不能同玩,也讓你一起去看看呀,對不對,小殿下?”她顛一顛懷中的小孩兒,笑道。
楚硯之有些想扶額,就衝秦鳶這個動作,叫楚懷之的嬤嬤們看了,非得當場下出個好歹來。
“我也要!”秦鳶還不知楚懷之要做什麼,隻見他從自個懷中掙了下去,噔噔跑到楚硯之輪椅另一邊,伸手欲推。
楚硯之眉頭微皺,正打算開口,便見秦鳶默默朝他搖搖頭,扶住他輪椅另一邊,同楚懷之一起將他推出了書房。
找了個視野極佳卻又陰涼的地兒讓楚硯之待在,秦鳶又馬不停蹄去讓人去廚房拔了幾根公雞毛,拿了個大子,三下五除二綁好了個毽子。
“來吧。”她足尖一點,在楚懷之興奮的眼光中,毽子朝天一飛,穩穩落在她腳上,她左右腿交換耍了幾個花樣,叫楚懷之看得目瞪口呆。
“給你!”見這小子躍躍欲試,她稍一用力,毽子便朝楚懷之飛去,小孩兒興奮地上前一步。
毽子伴著秦鳶的笑聲,穩穩落在了他頭頂。
見楚懷之悶了小臉,秦鳶忙止了笑,蹲下扶住他的身子,朝腰腹上一點:“小殿下,不要這般僵硬,從這兒和這兒發力,來。”
她改換了手拋毽子,楚懷之輕輕一跳,將那毽子踢上天空。
夏日午後,連蟬鳴都有些懨懨的,唯有女子與孩童的笑聲伴著微風,緩緩落在楚硯之身邊。
晉王府有多久沒有出現這般鮮活的聲響了,他想,或許從他成為晉王開始,這裡便是沉寂的,下人們行走說話,向來很輕,像是怕打擾了什麼似的?
怕打擾什麼呢?他也不過是一尊日漸枯萎乾裂的木雕罷了。
“哥哥!”楚懷之撲過來,小臉上紅撲撲的,一向齊整的發髻,散了幾絲絨絨的毛發出來,像隻毛茸茸的貓兒。
“好玩嗎?”他伸手抹過他額際的汗,含笑道。
“好玩,哥哥也來,玩那個給秦鳶看!”楚懷之興奮道。
秦鳶不解“那個”是什麼,挑眉望向他?
楚硯之卻有些驚訝,這是楚懷之與他的一個小秘密,從沒有外人知曉,這孩子性子霸道,如今竟願意同秦鳶分享?
“嗯,是我與他玩的捉迷藏,我在院中蒙住眼睛,他找地方藏好,十息之內,我要說出他藏在什麼地方。”楚硯之解釋道。
“聽聲辨位。”秦鳶點頭,莞然一笑,“怪不得殿下耳力這般好,原來是遊戲時也在苦練。”
“來吧。”她興致勃勃推著楚硯之到了院子正中,懶得尋布條,便將自己的手帕摸出來,係在楚硯之眼皮上,笑道:“殿下莫怪。”
楚硯之點頭,輕聲道:“開始吧。”
楚懷之歡呼一聲,奔了出去。
秦鳶興不在此,分出些精神觀察楚硯之。
大雍朝尚黑,他今日著了玄色的親王朝服,如今眼上蒙住了她白色的繡帕,攝人氣度減了七分,顯露出俊秀的好顏色來,長發濃黑,麵如冠玉。
不笑不動不開口,端是個俊俏郎君,這張臉加上皇子身份,京中貴女們該是趨之若鶩的。
可他為何年過而立,仍未成婚?
而往後,他為何空置中宮,從未立後?
陣陣迷思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逝,紛雜錯亂間,楚硯之側身看向她的方位,啟唇笑道:“捉住你了。”
她麵上一赧,光顧著看,竟忘了自己仍在遊戲之中。
楚硯之不知她在想什麼,問道:“為何不跑?”
秦鳶正有些難為情,卻眼珠一轉,應道:“馬上。”
話音一落,她足尖輕點,三兩下翻到了主屋歇山頂上,就地一坐,悠然自得。
反正又沒規定她必須躲在院中,正好躲在此處,叫他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