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書記辦公室。
袁硯麵前坐著兩個壯漢,臉上汗涔涔的,身上手上都是泥,是接到他的消息剛從地裡趕過來的。
“這是我們生產隊知青畫的設計圖,手扶式拖拉機,我記得縣裡就有一台。”
“隻要提供資金購買發動機、變速器,她就能組裝一台拖拉機出來,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公社書記、主任看著這設計圖有所遲疑,好是好,但這會不會被判為臭老九行徑?
見他們遲疑,袁硯舟又加一把火:
“我問過了,這個圖紙雖然是知識分子設計的,但它的作用是幫助農民生產,並不會被批判。”
其實他沒問。
袁硯舟知道,這事有一定風險,但利大於弊。
以他對他們的了解,這事能成。
果不其然,主任和書記對視,交流眼神後,書記將圖紙遞還給他,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做!隻不過我們公社也沒多少錢,三十五塊錢夠嗎?”
說著,一邊的會計就準備去給他拿錢。
袁硯舟就算沒有學過機械,但也有常識,一台發動機都要五六百塊,更彆提加上其他配件。
知道公社窮,但沒想到這麼窮。
主任貌似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也有些尷尬,解釋道:
“公社的錢都去拿買稻種了,剩下的還要買肥料、租拖拉機,動不得。”
他們公社山多、路窄,並不好做什麼生意增收,隻好老老實實種地。
但土地貧瘠,每年的糧食隻夠社員飽肚,多一分都沒有。
曾經也想過種植果樹增收,但一是沒有專家扶持,二是沒有運輸渠道,最後也不了了之。
袁硯舟心裡歎了口氣,已經打定了主意。
軍區實驗室有多地材料,他打報告拿出來先組裝一個。
如果效果可以,再向市裡打報告批資金批量製作。
帶著三十五塊錢,袁硯舟回第五生產隊,一眼就看見了村口被圍著的女人。
“江知青,你給我們說說,什麼辦法?”
“江知青,今晚去我家吃飯吧,我們家晚上吃紅燒肉!”
“滾滾滾!都讓開!”
寡婦兒子推開圍著的人群,為她開辟出一條向外的道路。
一臉狗腿:“出去吧。”
“呦,江知青,你兒子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去去去!胡說什麼!”
江映梨臉上掛著禮貌的笑,神色疏離。
圍著她的這群組員幾乎都沒成家,圍著她獻殷勤以求青眼。
今天上午和寡婦兒子比了場賽,個個一反常態,都把她當香餑餑。
一個能掙滿工分的女人,誰家不想要?
但恕她直言,這群人裡就沒一個她看得入眼的。
視線落在遠處袁硯舟身上,江映梨穿過人群快步走過去,半躲在他身後。
果然,組員見著他來,識趣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圍上去。
“回來了?”
袁硯舟輕輕嗯了聲算是回她,隨後看也不看男組員一眼,帶著人朝辦公室去。
“嘖,要我說,大隊長和江知青真是般配。”
說話的組員感歎,他是家裡人逼著來的,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江知青這麼優秀,怎麼可能看上他。
他清楚自己,彆人不清楚,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給了他一拳頭。
尤其是寡婦兒子,那一拳頭下去腦袋都起個包。
被揍了的人一瘸一拐離開,“切,我就不信你們真能和江知青處上對象!也不撒泡尿照照!”
寡婦兒子高高揚起拳頭:“再說!再說把你頭擰掉!”
見人走遠,他才收回手回家。
彆人不知道,他反倒覺得自己有幾分勝算。
那江知青為什麼不給彆人糖,偏偏給自己,還親手喂他,那指腹的柔軟他現在都還意猶未儘。
尤其是下午上工的時候,他看見江知青看了他好幾眼!給他拋媚眼!
這不就是對他有意思,傳遞信息嘛!那場比賽也不過是吸引自己注意的手段罷了!
江映梨要是知道他怎麼想的,隻會讓他去照照鏡子。
那是看他嗎?那是起西北風把沙子刮她眼裡了!自己那是在想法子把沙子擠出來!
“怎麼樣?社長、書記同意了嗎?”
“可以試一試,設備明天送過來。”
江映梨將手攤開遞到他麵前,袁硯舟有些摸不著頭腦。
摸了摸耳垂,他把公社給的三十五塊錢放在她手上。
看著手裡皺皺巴巴的錢幣,江映梨抓住他縮回去的手,把三十五塊錢塞回去。
“設計圖呢?”
“哦,哦!”
袁硯舟觸電似的收回手,把圖紙拿出來放在她手上,小心翼翼地儘量不碰著她。
“再給我開份介紹信,我去縣裡找找材料。”
袁硯舟二話不說就給她開了,日期開了一個月,方便她隨時進城。
把介紹信遞給她時,又多嘴問一句:“你知道怎麼進城嗎?要不我陪你去一趟?”
“不用。”
她鼻子下麵有張嘴,找不到還不會問?
江映梨抓著介紹信和圖紙大步回牛棚,袁硯舟看著她瀟灑的背影,耳垂像被火燎了般發紅。
挑著擔子路過的江津國看著兩人的互動,嘴裡罵罵咧咧。
一不注意踩上塊鵝卵石,重重摔倒在地。
桶裡的黃白物撒在身上,有幾滴精確無比地落進張大的嘴裡。
“咳!嘔——”
眼前一陣陣發昏,他昏迷前忍不住想,如果那幾個人沒來找他,他不知道真相,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江映梨根本不知道江津國被糞熏昏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步行出村朝公社去了。
走到大路上才有人影,在公交牌下等了半個小時才來車。
“去縣城?”售票員站在門邊問她。
“對。”
隨後手臂一緊,來不及反應她就被拽上車。
“四角錢。”
江映梨數出四角給她,隨後找了個位置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車費較貴的原因,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到縣城車站時車上都沒坐滿人。
不過這和她沒關係,江映梨先去了百貨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