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北市的天就變了。
仿佛一夜之間，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同一種顏色、同一種聲音所占領。
公交站台的廣告牌上，地鐵隧道的電子屏裡，寫字樓巨大的幕牆上，滾動的全都是同一幅畫麵——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一口口清澈見底的養殖池如藍寶石般鑲嵌其中，池水清冽，池底的大蝦、螃蟹個個生龍活虎。
畫麵下方，一行醒目的大字，如同烙印般刻在每個人的腦海裡：“告彆核汙染，擁抱純淨海鮮——林天集團，為您守護餐桌上的最後一片淨土。”
電視裡，無論你調到哪個頻道，黃金時段的廣告都被林天集團包攬。網絡上，各大a的開屏廣告、視頻網站的貼片廣告，全都是那片令人心安的內陸養殖基地。
一開始，還有人嗤之以鼻。
“又是炒作，沙漠裡能養出什麼海鮮？”
“資本家聞著味就來了，什麼錢都敢賺。”
但隨著東瀛核汙染水排海事件的持續發酵，恐慌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超市裡，海鮮區門可羅雀，曾經人人搶購的進口海魚、生蠔，如今像是垃圾一樣無人問津。
民眾的焦慮達到了。
就在這時，林天集團的“純淨海鮮”，正式鋪貨上市。
第一天，各大超市的專櫃前就排起了長龍。
“給我來五斤蝦！多少錢？”
“三百一斤？昨天不還兩百嗎？算了，三百就三百，給我稱五斤！”
“什麼？沒了？我排了兩個小時的隊！”
線上商城更是誇張，幾乎是上架秒空。服務器接連崩潰了三次，技術人員加班加點，也趕不上民眾瘋狂的購買熱情。
價格，更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一天一個台階地往上瘋漲，卻依然供不應求。
無數家庭主婦在電話裡奔走相告：“彆買海裡的東西了！有輻射！快去搶林天集團的那個沙漠蝦，雖然貴，但那是給孩子吃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林天集團的“純淨海鮮”，成了風口浪尖上唯一的選擇，唯一的救命稻草。
輿論的狂潮還未平息，一個更加重磅的消息，直接引爆了全國。
國家電視台一套，晚間新聞結束後的黃金時段，播出了一期長達半小時的專題報道——《戈壁奇跡：沙漠中的藍色糧倉》。
節目以宏大的航拍鏡頭開篇，將林天集團在西北的整個項目展現在全國觀眾麵前。
那連綿不絕的綠洲，巨大的太陽能板陣列，全自動的灌溉係統，以及那片創造了奇跡的鹽堿地海鮮養殖基地……每一幀畫麵都充滿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主持人的聲音激昂而充滿讚歎：“在全國人民為食品安全憂心忡忡之際，我國湧現出了一批富有遠見卓識和家國情懷的民族企業家。林天集團董事長林天先生，以非凡的魄力，在寸草不生的西北戈壁，投入數百億資金，不僅成功實現了鹽堿地海鮮養機，為我國糧食安全戰略開辟了全新的道路，更創造了數萬個就業崗位，將昔日的荒漠，變成了今日的希望綠洲！這不僅是一個商業奇跡，更是一項利國利民的偉大創舉！”
新聞的最後，主持人宣布，國家將對林天集團的西北項目，給予最高級彆的政策扶持和高額的財政補貼。
一時間，林天的個人形象，從一個成功的商人，被直接拔高到了高瞻遠矚、為國為民的民族企業家的神壇之上。
……
林天集團，總裁辦公室。
白落衡快步走了進來，她那張向來冷靜自持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難以抑製的激動和崇拜，眼眶甚至都有些微微泛紅。
“林總……我們……”她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卻還是帶上了一絲顫音，“我們成功了！”
她將一份打印出來的報表遞到林天麵前，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線上商城服務器癱瘓了三次，二十四小時內，預售額突破了八十億！目前還在以每小時超過五億的速度增長！”
“全國排名前十的高端連鎖超市，全部發來了緊急合作函，要求成為我們的線下經銷商，給出的條件優厚到……不敢想象！”
“我們的‘沙漠海鮮’，現在的市場價比之前我們定的最高價，又翻了兩倍！黑市上甚至有人開出了五倍的價格求購！”
“還有！”白落衡的眼睛亮得嚇人，“國家台的專題報道播出後，西北地方政府的電話都快把我們辦公室打爆了！省長親自打來的電話，說要地給地，要政策給政策，一路綠燈，全力支持我們擴大規模！”
林天坐在辦公桌後，平靜地聽著，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讓技術部儘快修複服務器，安撫好渠道商的情緒，按合同辦事。”
他的反應平靜得就像在聽一份普通的工作彙報，仿佛這攪動全國風雲的一切，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白落衡看著林天，心中那股崇拜之情，幾乎要衝破天際。
這已經不是商業眼光了。
這是神。
……
陳家彆墅。
客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郭可盈和陳強，像兩尊石化的雕像，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
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國家台那則關於林天的專題報道。
“利國利民的偉大創舉……”
“高瞻遠矚的民族企業家……”
“國家將給予高額補貼和政策支持……”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母子二人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不……不可能……”郭可盈的嘴唇哆嗦著，眼神空洞，喃喃自語，“這一定是假的……是他花錢買的新聞！對！一定是這樣！”
可是，那是國家電視台！是全國最權威的發聲口！
這個認知，像一柄重錘，狠狠砸碎了她最後的自欺欺人。
“啊——！”
郭可盈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發出一聲尖利到扭曲的嘶吼。
“他怎麼敢！他怎麼配！”
“他就是一個吃軟飯的窩囊廢！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憑什麼！憑什麼他能被國家表揚！憑什麼他能賺這麼多錢！”
母子二人，看著電視上那個已經遙不可及、光芒萬丈的身影，氣得渾身發抖，雙目赤紅，除了無能的咒罵，再也做不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