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木鎮外的森林,這時早已開滿花,紅的像火,粉的像霞……”
劃掉。
感覺有點尬,森林哪都有,溪木鎮的又沒什麼特彆,有什麼好寫的。
“溪木鎮的采石場,是鳶尾花王國有名的采石場,這裡開采的大理石……”
劃掉。
采石場去年已經寫過了,甚至過去的十年裡寫過三次,今年再寫實在有點太敷衍了。
“溪木鎮的……”
裡德再也忍不了了,揮動鋼筆把剛寫出詞胡亂劃掉,又把已經被塗改得不成樣子的草稿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
暴躁地揉了揉自己一頭卷毛,揉完了發現手裡全是頭發,更暴躁了。
“再來一杯啤酒!”
實在沒有靈感,他隻好又點了一杯酒。
其實溪木鎮的啤酒也不錯,但是啤酒前年寫過了。
“咕嘟,咕嘟,啊——”
大半杯啤酒下肚,靈感沒來,不過心情倒是好了一點。
他是福倫周報的記者,主要負責寫福倫領內風土人情,旅行推薦這類的內容。
這不算一件好差事。
不對,準確來說,從收入的角度講,這是一件好差事,到處去玩經費報銷,寫出一篇文章最少能拿50赫爾。
但從內容的角度講,這是一份讓他煩透了的工作。
他的父親是福倫領有名的吟遊詩人,創作的詩歌故事流傳甚廣。
所以他也有個創作夢,可惜報社的工作,不是想寫什麼就能寫什麼的,要先完成主編下達的任務。
其中最頭疼的,就是每年都要來溪木鎮寫一篇宣傳這裡的旅遊廣告文。
誰讓這裡是福倫領為數不多能吸引點外地遊客的地方呢。
可是就這麼大點一個鎮子,年年寫,有什麼好寫的。
裡德把最後一口酒乾下,打算蹭一蹭拉爾文那邊的熱度。
拉爾文的人最近流行進入野外徒步。
他是想不明白那有什麼好玩的,大城市的人偶爾就喜歡把鄉下人過慣了的生活當娛樂。
不過既然他們喜歡,那他就給溪木鎮的森林編一條徒步路線出來。
正當他打定主意,準備動筆時,這家酒館,也是酒館樓上的旅店的老板,佩姬女士,拎著塊小黑板,上麵畫著花哨的美術字,來到這裡。
“全王國獨一份,隻有在溪木鎮才能體驗到的,超級驚險,無比刺激,絕對擬真的隱秘邪教大逃脫,在這裡,你能體驗到緊張的氛圍,精妙的解密……”
聽到旅店老板的廣告詞,裡德心動了。
獨一份,還是沒聽說過的新東西,簡直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至於邪教大逃脫這個有些怪異的名字,以及老板嚇唬人的描述,他完全不在意。
他隻在意新報道不用硬憋了。
“開業迎賓大優惠,購票享受8折折扣,單人僅需16赫爾……”
老板話音未落,裡德就高高舉起手。
“我要去!”
反正不是自己花錢,一點不心疼。
很快,裡德就坐上一輛牛車,與車上另外幾名好奇心爆棚的遊客,一同前往體驗。
牛車不算快,從佩姬的旅店一直走到山洞要一個多小時。
好在這個時代節奏本就不快,到一個地方要幾個小時都是常事。
文章有著落的裡德心情大好,乾坐著也是無聊,便與另外幾名遊客攀談起來。
說是聊聊天,其實注意力都放在坐在對麵的年輕姑娘身上。
“我叫裡德,是福倫周報的記者。”
剛自報家門,車上就傳來好幾聲驚呼。
情緒價值給滿。
在識字都是稀有技能的年代,給報紙當記者自然是個相當有光環的職業。
裡德臉快笑爛了。
“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風景,也遭遇過很多危險,所以放心,無論那個邪教大逃脫有多刺激,多恐怖,我保護你們。”
說著還自認為很帥地眨了下眼。
也許是吟遊詩人老爹家傳的本事,他一路上繪聲繪色地給幾位遊客講述了好幾段,他完全沒經曆過的“親身冒險經曆”。
把對麵的漂亮姑娘逗得笑靨如花,以至於抵達目的地的時候都不願意下車。
他還有很多魅力沒散發完呢。
不太樂意地跳下牛車後,裡德見到了傳說中邪教大逃脫。
看起來不太起眼。
一處外麵看沒什麼特彆的山洞。
洞口負責售票的人,不像是出來打工的,身上穿著施法者協會的長袍,而且桌上還擺著,好像是試卷之類的東西,看樣子已經做了好多張,卷子旁是一厚摞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
而與這個項目名更不匹配的,是售票處旁邊還有位光明教廷的牧師,身旁擺著代表聖光的塑像。
這不是邪教主題的旅遊項目嗎?
“請大家有序購票,謝絕低於十六歲的遊客或高級職業者體驗。”賈修說道。
裡德問:“不讓孩子玩能理解,為什麼不讓高級職業者玩?”
“因為害怕高級職業者受到驚嚇,出於本能反應,傷害到工作人員,甚至把整個山洞都給弄塌。”
賈修並不太在意傷害到工作人員,主要是怕後者,也怕太懂行的來,認出裡麵的欺詐與詛咒之神祭壇是真貨。
他繼續介紹道:“如果您攜帶了任何武器,請暫時存放在山洞外,以光明教廷牧師為鑒證,您的武器不會被偷走。”
小地方規矩還挺多。
裡德把自己隨身佩戴的短劍交出,這年頭出門在外,沒點武器防身肯定是不行的。
其他遊客也紛紛交出各種各樣的武器。
隨後賈修將施加了光亮術的手杖交給遊客,作為照明。
“祝你們玩得愉快。”
賈修由衷祝福道。
此前說出要“保護你們”的裡德,非常自信地走在最前麵。
旅遊項目而已,有什麼可怕的。
當所有人進入山洞以後,洞口的氈布突然落下,將陽光擋住。
黑暗像潮水一樣湧來,那根手杖上的光亮術十分微弱,隻能照亮身前一點距離。
裡德後悔了。
後悔在車上的時候誇下海口。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低語聲,像是徹底被邪神蠱惑的人發出的囈語,黏膩又詭異。
黑暗中能看到幾點幽綠的燭火,照出血色的六芒星與慘白的碎骨。
他害怕了。
其實他根本沒有自己吹噓得那麼勇敢,也從沒有過任何冒險。
現在站在這山洞裡,愣是不敢往前走。
緊張之際,恍惚看見綠光中有黑影閃動。
“哎呀,它動了,我不玩了!”
聲音中已經帶著哭腔。
“就是一塊布嘛。”
遊客中,膽子最大的竟然是那位姑娘,她毫無懼色地直接朝火光走去。
“誒!我發現了一本書,上麵寫著,想要逃出去,必須完成儀式……”
……
在接下來的主線任務中,裡德不能說是毫無用處吧,也可以說是一點用沒有。
全程沒有參與到尋找儀式道具的任務裡。
躲在早早發現的儀式祭壇前瑟瑟發抖。
他越看越覺得這祭壇像是真的,如果這也是道具,那這景點也太認真了。
現在所有其他玩家都分散開去找儀式道具。
陰森的祭壇前,隻有他一個人。
驚恐,弱小,又無助。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是其他玩家。
他們跑得飛快,手上還抓著乾巴巴心臟一樣的東西。
“快禱告完成儀式,就要追上來了!”
“什麼要追上來了?”
還沒等裡德反應過來,一張慘白的,猥瑣程度他平生僅見的臉,倒吊下來,停在眼前,幾乎貼到他鼻尖。
“啊——”
……
當裡德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牧師慈祥光輝的臉。
這是他這輩子見到牧師最激動的一回。
“願聖光驅逐你的恐懼。”
裡德連忙起來向聖光祈禱,超級虔誠。
同行的姑娘還在抱怨:“如果不是為了把他拖出來,應該還能更順利一點,太好玩了,老板你這些邪教徒演員從哪找的,和真的一樣……”
裡德知道自己的搭訕已經徹底失敗了,但那些現在都不重要。
感覺有些濕潤。
是汗嗎?
原來是尿啊!
本來想遮一遮,但想到所有人肯定都看見過了,也就算了。
現在他隻想到一件事。
不僅要寫一篇文章,還要寫出一篇好文章。
不然對不起受這麼大驚嚇。
“老板,誰是老板?我是福倫周報的記者,想要進行一段采訪,用作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