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請問，你有什麼願望？喵喵。”一隻狸花貓坐在樹上，看著樹下的人，它甩著尾巴，歪著腦袋，說著人話。
“妖怪啊！！！”樹下的人都沒來得及提褲子，就跑了，中途還絆了一跤，摔的鼻青臉腫。
狸花貓搖了搖腦袋。
再次討封失敗。
狸貓討封成人成神的路數有很多，南邊有南邊的路數，北邊有北邊的路數。
有的隻要勉強變換成人樣，然後去找一個人問，你看我像什麼。
若是那人回答像人，那她便討封成功，雖然會損失幾成妖力，但是卻能夠化為人身，若是對方回答像神，雖然會增長修為，但是回答的人可能會承受不了這樣的福澤，身體出現問題。
所以這樣的討封，很多人都選擇不理會匆匆離開，它見過有脾氣爆的動物，硬是跟著幾個月，就是等那個人開口。
有的討封則是單純的去詢問，你看我像人嗎？如果對方回答像的話，它便討封成功了，隻需要滿足那個人的一個願望，就了結因果。
而它就比較倒黴了，學的是貓身幫助完成願望的路數，可幫彆人完成了願望，它就要損失一成法力，然後再修煉再討封，如此循環往複。
彆的貓說，這是因為它們的修煉法子速度快，所以要在此處卡一卡，一旦真的討封成功了，維持人形都不需要什麼法力。
但也有更多的貓說，這個法子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根本沒有貓能夠用這個法子修煉成人形。
狸花貓看了眼消失在視野中的人，歎了口氣，跳到樹上劃了一道。
看著樹上好多好多的豎線，有的大有的小，一堆小劃痕裡麵，偶爾夾雜著幾個大的。
狸花貓抱著樹枝磨了磨指甲。
大的是它成功完成彆人願望損失了法力又修煉回來的次數。
小的是它剛開口就把人嚇跑的記號。
狸花貓磨完前爪又舒服的磨後爪，磨完之後它看著自己用來記錄的樹乾上，由於它磨爪子而留下的一堆爪印，整個貓臉都沉默了片刻
算了，反正它也不會數數，多點小劃痕就多點小劃痕吧。
人都不一定會數數，它要求自己那麼多乾什麼。
舒舒服服的在樹上睡了一覺，狸花貓又精神抖擻的去繼續討封了。
“喵，請問，喵喵你有什麼”
“妖怪啊！”
“喵，喵請問”
“救命啊！”
“喵，請問你”
“鬼啊！！！”
“請問你有什麼願望嗎？”
“世界和平，戰爭結束。”
“喵，再見，喵。”
好像問了有爪子上劃痕那麼多的人，狸花貓終於問到了一個肯回答它問題的人。
當狸花貓看見對方眼睛裡的貪婪時，它明白了，對方無非就是想要那幾樣。
錢，權，色。
果然，那人開口了。
“我想要好多好多的錢，買宅子，買田地，買仆人，當老爺！”
“好的，喵。”
狸花貓跳下樹，跳到了那個人的肩上，它很擅長處理這樣的事情，事實上它已經完成過很多次這樣的願望了。
“喵，我們去賭坊。”狸花貓道。
它雖然不知道怎麼數數，但是卻能看得懂骰子的大小。
它知道什麼是豹子，什麼樣是開大，什麼樣是開小，它像之前每一次一樣，如果點數是大的，它就拍兩次下，如果點數是小的，它就在那個人的肩膀上拍一下。
這很簡單。
於是，狸花貓看著他贏得了房產，買了仆人，成了老爺，它完成了他的願望。
但是它知道，未來它不在了，那個人一定會再次去賭坊，輸光現在擁有的一切，他未來的日子會比他之前過的更加不堪，這樣的結局，它已經見過許許多多次。
而它，修為損失了一成，隻能回去繼續修煉，它修煉很快，這條路它也走過許許多多次。
狸花貓在河邊洗臉時就在想，是不是上天不讓妖成正果，才想出這樣的方法折磨它，就像人們釣魚時用的餌，明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但為了一個希望，一直一直重複下去。
狸花貓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噗通”一下鑽進了水裡，有時候它真的想像魚一樣沒腦子，這樣就不用思考那麼多了，就像現在，它再一次修滿，又開始糾結要不要找人討封。
就在這個時候，狸花貓感覺自己後脖一緊，它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了，它喵喵喵的一頓揮爪，看見了一個才不過十幾歲的小沙彌。
“喵？”
小沙彌也歪了歪腦袋，他衣服將狸花貓的貓毛擦乾，把它放在了大石頭上，“你怎麼這麼調皮？要是我沒看見你，你就要被水衝走了，以後小心一些，彆在水邊玩了。”
站在石頭上的狸花貓直接開口道：“喵，你有什麼願望嗎？我可以幫你完成一個願望。”
小沙彌驚恐的後退了好幾步，“你、你會說話？！”
“喵，我是會說話，我能幫你完成一個願望，你想要什麼願望？”狸花貓跳在了小沙彌的身上，“隻有這一次機會，你快點說。”
“願望？”小沙彌很快冷靜了下來，他道，“我沒有什麼願望，若是真的需要一個，那我隻願天下生靈皆不再受苦受罪。”
狸花貓：“”
“換一個。”
小沙彌搖頭，“我此生就隻有這一個願望，我要儘可能多的頌念經文，為生靈祈福。”
“喵，聽不懂，說一個實際一些的願望。”狸花貓用貓爪拍了拍小沙彌的臉頰，希望他能夠說點自己能聽懂的話。
“一定要說一個？”小沙彌道，“那我就希望你能完成你自己一個願望吧。”
聽到這句話後，狸花貓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原本還是豎瞳的眼睛，一瞬間變得黝黑茫然。
它喵喵喵的叫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使用人語，它趕忙道：“你真的願意許這樣的願望？你不要錢？你不要權？你不要美人環繞身邊？這些我都能做到。”
小沙彌搖了搖頭，他將狸花貓從他身上抱了下來，又放在了大石頭上，“這些都不用，我是苦行僧，我願以一人吃苦，換得旁人幸福安在。我的願望便是你能自己達成一個願望，你快些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不用在我身上耗費時間。”
“喵，我的願望是，希望能夠修成人身。”
狸花貓的聲音落下，整個貓身便快速變大，最後大石頭上出現了一個貓臉人身的少女。
小沙彌驚呆了，他連忙將自己的衣服脫下，披在她不著寸縷的身上，連忙道：“你不能變衣服嗎？你要變衣服出來，哎呀，你是女孩子，你怎麼能在我麵前變？”
於是小沙彌趕緊轉身念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萬物皆空，萬物都會消失不見，眼前非永恒，即是空也。
下一刻，小沙彌的懷裡就又出現了一隻狸花貓，它喵喵的窩在他的懷中，“第一次變人，我還不習慣，興許皮毛可以幻化衣服，我剛才沒有變臉，小和尚，你覺得我變成什麼樣的臉好看？”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小沙彌局促地抱著狸花貓，“所以你模樣如何，皆無關本心，隻要心地純良，如何都是好看的。
“哎呀哎呀，你彆再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我要好好想想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好。”狸花貓捂著耳朵十分煩躁道。
小沙彌笑了笑，倒是沒有說什麼，他順手想要摸一摸它的毛，但一想到它剛才變化的身體，手又頓住了。
“摸呀，喵，你怎不摸了？下巴，下巴還要。”狸花貓傲嬌地抬起下巴，讓小沙彌撓。
小沙彌鬨不過，隻能小心的給她撓了個遍。
“小和尚，我沒有地方去，我今天能不能跟著你。”狸花貓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能變成人。”小沙彌道。
“好呀好呀，喵喵喵。”狸花貓興奮地叫了幾聲，就在對方懷裡睡去，它消耗太大了。
後來狸花貓才明白苦行僧是什麼意思，破席，爛碗枯燈，以及念不完的經。
他會時常出去化緣，眾人也十分樂意給他吃的，但他永遠隻拿足夠自己吃飽的份額，便再也不要了。
除了這些，他就一直誦經，坐著誦經，躺著誦經，在佛前誦經，在破席上誦經。
最讓狸花貓崩潰的是，像小沙彌這樣的人還有好多個，他們都在這個破廟裡誦經誦經，天天都在誦經。
狸花貓一直都沒有想好自己的容貌是什麼樣，它對這個很慎重，所以儘管能變成人了，它一直拖著沒有徹底的變，這樣一拖就拖了六七年。
有些能力，沒有時執著的很，但一旦有了，就沒有那麼在乎了，就像現在，它有能夠變人的能力後，就沒有那麼在乎了。
反正跑不掉。
小沙彌笑她看不開，於是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泡泡，說是出自《金剛經》裡“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狸花貓不喜歡這個名字，不像人，小沙彌的法號是文德，它給自己取了名字叫如觀，小沙彌笑話她是在瞎取名字，就喜歡叫它泡泡，她硬是說自己叫如觀。
終於有一天，狸花貓在幻化成人形之後，變出了臉。
跟在小沙彌身邊久了，她也學會了人類的規矩，用自己的皮毛變成了裡襯，然後知道穿上衣服再出來。
衣服是小和尚很早以前就為她化緣來的，雖然很醜，但被他洗的很乾淨。
換上衣服出來，如觀輕手輕腳地拍了拍小沙彌的肩膀，將臉湊到了他眼前開心的晃了晃，“你看，好看嗎？”
“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小沙彌瞪大了眼睛。
“不好看嗎？”如觀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是按照你之前畫的畫像上女人的樣子變的，你不是最近總是在畫她嗎？你彆畫了，我變成那個樣子你看我就行。”
小沙彌歎了口氣，“那是我們想要募集的觀音像。”
“觀音像？觀音長的這麼漂亮嗎？你總是說佛呀佛的，觀音又是什麼？”
小沙彌將觀音像打開後，又合上了，笑著道：“你變化的能力也有點差彆呀，同我畫的很多不一樣。”
“你畫像上的人太端莊了，而且一臉慈悲，我不喜歡，我不喜歡看人是慈悲的模樣，所以就稍稍改了眉眼，你分明一下就看出來我是按照你畫的變的，你居然還說我能力不夠。”
小沙彌笑了笑，沒有說話。
若是觀音像你，我如何還能坦然的看觀音。
如觀一直在等觀音像落地，可等來等去，又等到了一尊羅漢，她用貓身跳到了小沙彌的禪室，又變成人身，氣呼呼道：“你怎麼不建你畫上的人呀，怎麼又建了羅漢，是錢不夠嗎？我去給你化緣，你建那個畫像上的人好嗎？”
“不了。”小沙彌閉上眼睛誦經。
日子又一天天的過，如觀每天都陪著小沙彌，就坐在他的肩膀上，跟著他到處化緣，閒來時小沙彌也會教她認字，數數。
每次她想到小沙彌身邊搗亂時，他都要說，“等你數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根毛時再來找我。”
她知道自己數不清，但有時候還是想找他玩，就硬數，數到睡著了，醒來後小沙彌也會陪她玩。
十年一晃眼，二十年又一晃眼。
有幾年的吃食特彆難化到，但是漸漸地，土路變了，變成了質地很硬的路，上麵有四個輪子的車在跑，小沙彌，啊不，大大沙彌說那是車，有車就能到很遠的地方去，人們就不用辛辛苦苦走路了。
雖然他話是這麼說的，可他還是一步一步的走遍大江南北，一句一句的念經，為世人祈福。
他總說，有些苦需要人吃，他多吃些苦，那旁人就會少受一些罪。
如觀不理解，但她會一直陪著他，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想不明白，後來她發現，還有很多人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