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飛火穿過七條街巷,遠遠便瞧見一座氣派的宅院。夕陽的餘暉灑在青瓦飛簷上,卻掩不住府邸彌漫的哀戚之氣。
朱漆大門前高懸著八盞素白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慘淡的光影。門楣上“劉府“二字的金漆已然斑駁,此刻更蒙上了一層薄灰。
府內隱約傳來人聲,夾雜著女眷的啜泣。八個披麻戴孝的家丁分列兩側,正忙碌地接待著絡繹不絕的吊唁賓客。
原來劉老爺一月前在龍川州遇害,屍首曆經輾轉,近日才得以魂歸故裡。此刻靈堂初設,正是飛花城各路人物前來吊唁之時。
石飛火側耳傾聽,從路人的竊竊私語中拚湊出些許端倪。
這劉府的劉金風,竟是飛花城赫赫有名的“風花雪月”四使中的“風使”,專為城主上官飛花經營生意,收斂錢財。
此人雖武功平平,卻生得七竅玲瓏心,長袖善舞,不僅深得上官飛花器重,更為自己掙下偌大家業。
一個月前,他為了一樁大買賣親赴龍川州,誰曾想竟在那裡遭人毒手。如今魂歸故裡,前來吊唁的人自然絡繹不絕。石飛火混在人群中,隨著人流緩緩步入劉府。
進得府來,隻見庭院深深,假山流水間點綴著素白絹花。前堂跪滿了身著孝服的家人,個個眼眶通紅。
正中的靈堂掛滿白幡,香燭繚繞間,隱約可見一具黑漆棺木。
靈前站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有幾名婦人攙扶,想必是劉夫人。她旁邊跪座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當是劉金風的子女。
那婦人雖麵色冷然,卻仍不時以帕拭淚。年輕男子麵色鐵青,拳頭緊握。而那女子早已哭成了淚人,身子不住顫抖。
整個靈堂籠罩在一片肅穆哀傷之中,唯有哭泣的聲音在廳內回蕩。
前來吊唁的賓客排成長隊,依次上前敬香。石飛火注意到,這些賓客中不少人身著華服,腰間卻暗藏兵刃,顯然都是江湖中人。
但這些人之中,沒有看到孤晨子。
以他的腳步,應該早都來到了啊!
正疑惑間,後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碗碟碎裂聲、急促腳步聲混雜著幾聲低喝,在肅穆的靈堂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跪坐在靈堂前劉似水麵色一變,起身對貴婦人說道:“母親,後院似有異動,容孩兒前去查看。”
“你處理就好,不要節外生枝,莫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貴婦人冷冷的說道。
“孩兒明白。”劉似水躬身行了一禮,就轉身進入後院。
石飛火見狀,身形一晃,借著賓客移動的掩護,如遊魚般悄然尾隨而去。穿過幾重院落,隻見劉似水轉過一道月洞門便消失不見。
石飛火連忙追去,就聽到孤晨子的聲音:“想不到你居然喜歡看熱鬨。向左五步,穿過假山,再前行十步”
依言而行,石飛火幾個轉折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處幽靜的小院藏在重重屋舍之後,院中一株老梅斜倚,樹下一襲孤晨子正抱刀而立。
在他麵前,劉似水癱坐在地,華貴的孝服沾滿塵土,臉上寫滿驚恐。這位氣海境的武者此刻卻如孩童般無力,在孤晨子麵前連三招都沒走過就被製服。
“你……你是誰?”劉似水聲音發顫,手指不自覺地抓著地上的青磚。
孤晨子冷冷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大俠!英雄!好漢!”劉似水連連作揖,額頭滲出冷汗:“若是在下哪裡得罪了您,還望明示”
“你想一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孤晨子還是那麼冷冷的一句話。
“你……”劉似水突然麵如死灰,嘴唇顫抖著吐出幾個字:“你是……千裡一刀,孤晨子。”
他也沒有想到兩月前買凶殺人的殺手,會跑到他麵前。
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你知道就好!按照規矩,你早都該付尾款了!”孤晨子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尾款呢!”
“不不是我不想給”劉似水雙腳離地,慌亂地解釋,“家父遇害後,城主派人接管了家中賬目,有些錢我實在”
“砰”的一聲,孤晨子將他重重摔在地上,聲音冷得刺骨:“所以,你是沒錢?”
沒有錢,就沒有價值了。
“有錢!有錢!”劉似水慌忙爬起:“等我繼承了‘風使’的位置,就有錢了。”
“嗬……你的意思是說,讓我等到你成為‘風使’,才能拿到錢?”孤晨子眼中帶著殺氣,“你把我千裡一刀當成什麼的?”
“臭要飯的嗎?”
這樣毫無誠意的空頭支票,讓他非常不爽。
“我還有錢!”劉似水喉結滾動,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他敏銳地捕捉到孤晨子眼中閃過的殺意,慌忙改口道:“我還有錢。我有自己的私房錢,隻是……”
他吞吞吐吐的說道:“隻是沒有那麼多。”
“有多少?”
“五五百兩”
“白銀?”
“黃金!是黃金!”
“帶路。再添些值錢的字畫古玩,這事便算兩清。”孤晨子說道。
他此行隻為求財,銀貨兩訖才是江湖規矩。
他不欠彆人東西,彆人也不能欠他東西!
隱在暗處的石飛火聞言,不由得暗自搖頭。聽著二人對話,他心中已然明白孤晨子殺的是誰了。
“可那些古玩字畫都是家裡的”劉似水話到嘴邊,卻在觸及孤晨子冰冷的目光時戛然而止。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死人,讓他如墜冰窟。
也罷,眼下還是先打發走這尊煞神要緊。劉似水咬了咬牙,顫巍巍地站起身,領著孤晨子往自己院中走去。
石飛火也跟了上去,忽然他聽到了“咚咚咚”的聲音。
這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刺耳,令他瞬間繃緊了神經。那熟悉的節奏,不正是在義莊時那雙神秘鐵手發出的聲響嗎?
“有情況。”石飛火輕聲說道。
他知道以孤晨子的修為,定能聽見這聲示警。
“不是衝咱們來的,莫管閒事。”孤晨子頭也不回,聲音冷硬如鐵,“取了金子字畫,我們即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