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順德一條瘸腿沒站穩差點整個人朝著門口栽下去。
薑嫻眼疾手快的抬腳攔住,整個人抱著孩子暴露在薑順德兩口子麵前。
“咦,哪來的孩子啊?”
“你剛才說啥?問我們要不要啥來著?”
錢氏嘴唇微張,下意識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嘻嘻,這是村子陳三癩子家的養女,他們家不養了還虐待她,我實在看不過去就收養了孩子!”
薑順德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薑嫻:“你這糊塗蛋,要收養那也是當我們的女兒,當你的妹妹,啥孫女不孫女的,爹娘有那麼老嗎?”
其實薑順德真無所謂,薑嫻做什麼他這個當爹的都支持,就是怕媳婦接受不了,一受刺激再暈過去。
錢氏身子骨不太好,這些年一直靠著湯藥養著,兩個人連個孩子都要不上。
即便不能生養薑順德也從未嫌棄過錢氏,反而更加疼她的,從來都是隻報喜不報憂,家中大小事情除了燒飯和縫製衣裳,其餘事情都沒讓錢氏過手,哪怕是錢氏換下來的小衣裳都是他背著人時去山腳小溪邊親手浣洗。
這薑嫻突然來句要不要孫女,那不就是說薑嫻收養肩頭上的小姑娘當女兒。
薑嫻成婚或是寡居都能收養孩子,但她剛年滿十七,已經到了相看人家的時候,收養個孩子回來,還怎麼談婚事?
真收養,那也得放在他和老伴膝下,哪能放薑嫻膝下養著!
薑嫻咧嘴嘿嘿一笑,剛要解釋,趴在肩上睡著的糖糖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四周開口:“這是哪兒啊?”
四處張望一圈,糖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問道:“爹爹娘親呢?他們去哪裡了?”
糖糖睡著了乖巧可愛,一睜開澄澈的眼睛撲閃眨巴,整個人都靈動可愛起來,隱隱像小時候的薑嫻,怪讓人稀罕的。
“蓮花,你快來看這孩子,眼睛是不是像極了嫻兒小時候?”
錢氏被孩子吸引了目光,她走上前瞧著薑嫻懷中的糖糖,雖身上臟兮兮的,可瞧著小臉圓潤,五官精致,洗乾淨肯定是個漂亮的小女娃。
夫妻倆不怎麼去村裡溜達,薑順德嘴笨,錢蓮花則是不願過多和人來往,是以他們倆沒見過糖糖,隻聽說過三年前陳三癩子家收養了個有福氣的大胖閨女。
薑嫻看著爹娘挺稀罕糖糖,直接趁熱打鐵:“爹,娘,陳三癩子為了省賦稅不想養孩子,但礙於戶碟上在裡正家了,賣不掉孩子就將孩子扔出門,這冰天雪地的還潑孩子冷水,我看不慣就收養了她。
原本我是要收養糖糖當妹妹,結果辦手續的時候縣衙辦事的小吏著急回家,一不小心記在我的戶碟下麵,成為我女兒了……”
語調越往後,越微弱。
薑嫻抬眸打探著夫妻倆的表情。
薑糖這才想起來,她被養父母趕出家門,被神仙姐姐收養,以後她也不叫招娣傻丫,她叫糖糖……
她以後就是薑家的人了,是神仙姐姐的女兒了……
薑糖怯生生地抬頭看了一眼,她喊神仙姐姐娘親,那娘親的爹娘她要喊爺爺奶奶。
糖糖懵懂乖巧的開口:“阿爺阿奶安好,阿娘說從今以後我就叫薑糖,像糖兒一樣甜的糖糖。”
薑順德瞧著小丫頭麵色有些惴惴不安,即便有些不熟悉這個陌生的環境,也鼓著勇氣禮貌地打招呼。
再看她身上那些新舊傷痕,也不知道在陳家受了多少罪,他有些心疼地伸出大掌摸了摸糖糖的小腦袋。
錢氏神色有些恍惚,滿腦子想著薑嫻收養糖糖當閨女的事。
未婚的小姑娘收養個孩子,這日後傳出去叫旁人怎麼想?
誰家男兒還願意娶嫻兒?
她一時情緒激動有些承受不住,整個人眼神上翻,身子往後一仰。
“欸蓮花你彆嚇我啊……”
薑順德趕緊扶住錢氏,攔腰橫抱起她朝著北廂房跑去,進屋以後將她平躺放在燒得滾燙的炕頭上。
錢氏驚嚇過度暈了過去,這會臉色煞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薑嫻抱著糖糖追進房間,臉上染上一抹愧疚。
早知道先不說事實了,等娘接受了糖糖再告訴她也不遲。
糖糖看著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錢氏,隻覺得她的臉好白啊!
人也瘦得厲害,特彆像是隔壁麻蛋家阿奶睡覺時的樣子。
麻蛋家的阿奶睡著以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很快就被人抬上山住進土房子裡,新阿奶不會也這樣吧?
糖糖扭過頭嘟囔著小嘴問道:“阿娘,阿奶怎麼睡著了?她是不喜歡糖糖嗎?”
薑嫻聲音壓得很低,安撫一句:“沒有,你阿奶就是身體有點虛弱,不是不喜歡糖糖,可能是太高興糖糖來了我們家身體承受不住……”
糖糖聞言,掙脫著要下地。
薑嫻由著她下來,以為糖糖不喜歡被抱著。
糖糖下地以後走到炕邊,踮起腳尖趴在炕邊伸出圓潤胖乎的小短手握住錢蓮花乾瘦白淨,有些冰涼的手。
“阿奶,我也很喜歡阿奶,阿奶你好好休息,糖糖陪著你!”
薑順德看著懂事的小糖糖,無奈歎息一聲,又扭頭嗔怪著瞪了一眼薑嫻,拉著她走到堂屋裡壓低嗓音埋怨。
“你這丫頭,收養糖糖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和你娘商量一下,你看把你娘嚇得昏過去了。”
薑順德夫妻倆就薑嫻這麼一個閨女,從小到大薑嫻做什麼事情都極有分寸,比平常人家的孩子乖巧聽話多了,還十分的聰慧懂事,擁有一把子好力氣。
自從三年前薑順德摔斷腿後沒治好成了瘸子,薑嫻就不讓他上山打獵,隻讓他在家裡陪著媳婦,多盯著地裡的活計,一來二去家中大小事情都讓薑嫻做主。
誰知道這丫頭,今天做了一回主,給自己名聲都搭進去了!
薑順德長歎一口氣,雙手叉腰皺眉問道:“那個收養的手續還能更改嗎?”
“不能!”
薑嫻尋思著能更改,她就在縣衙改完再回家了。
她伸手搖晃著薑順德胳膊撒嬌:“爹,我不是說了嘛,我是準備給糖糖收養到你們名下做閨女,讓她當我妹妹,這不是辦事的小吏不上心搞錯了,這官府大印已經蓋了,也變更不了的,我也沒有辦法,要不你就委屈委屈當糖糖爺爺,反正村中你這麼大年紀做爺爺的人一抓一大把,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炕頭上,錢蓮花隻覺得一股充沛的力氣灌入身體,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長睫微顫。
糖糖看到她醒來了,轉頭高興地朝著門外喊去:“阿娘,阿爺,阿奶醒了!”
薑順德和薑嫻都沒想到錢氏會醒的這麼快,父女倆趕緊走進屋子。
換做平時錢蓮花一受刺激暈倒,不睡個三四個時辰都醒不過來,不知是不是薑順德錯覺,他看妻子的臉色比起從前紅潤了不少。
錢氏的聲音有些虛弱,看著父女倆,又瞧著炕頭上趴著的糖糖,無奈歎息一聲。
“嫻兒,那收養文書真的更改不了嗎?”
“嗯,真的改不了了,我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薑嫻小心翼翼地點頭,生怕又給錢氏氣暈過去。
錢氏沒好氣瞪了一眼薑嫻。
糖糖立即踮腳扯著一旁的被子給錢氏蓋好,掖好被角,哄著錢氏:“阿奶,你要好好休息呀,糖糖很高興擁有這麼漂亮的美人奶奶呢,阿奶快點好起來陪糖糖玩好不好呀?”
一句話惹得錢氏忍俊不禁。
“你這小丫頭,嘴怎麼跟抹蜜一樣!”
糖糖趕緊捂住小嘴巴用力搖頭和撥浪鼓一樣。
“糖糖沒有抹蜜,糖糖不敢浪費蜂蜜的,你們千萬不要打我……”
小家夥一抬手,袖子往回一縮露出青紫交錯的傷痕,新傷疊舊傷。
錢氏心疼極了,趕緊起身將糖糖摟在懷裡:“小可憐兒,你這麼乖巧懂事嘴甜,陳家那兩個賴皮怎麼舍得動手的呦……”
糖糖被錢氏抱著一動不動,昂著小腦袋眨巴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看她,怯生生地問:“那阿奶會打糖糖嗎?”
“當然不會!”錢氏笑著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隻是一頭烏黑的頭發因為沒有好好打理,又潑了潲水,粘的都沾手還散發著餿臭味道。
錢氏愛乾淨慣了,她再也忍耐不了趕緊看向薑嫻催促一句:“去,你這個阿娘怎麼當的,你閨女身上臟兮兮的也不給我們洗乾淨!”
隻一句話,惹得薑順德和薑嫻都高興的笑起來,氣氛沒剛才那般凝重。
薑嫻麻利答應一聲:“好嘞,我這就去燒熱水給我閨女洗澡!”
薑順德也跟著附和:“那我去給咱孫女添柴熱飯。”
錢氏勾唇一笑,臉上滿是慈愛柔和。
糖糖偷偷看了一眼離開的娘親和阿爺,又看奶奶瞬間紅了小臉,眼裡滿是笑意。
這個新家,好好呀!
……
天色昏黑。
陳大牛趕著驢車一直送著喬荀到了橋頭,喬荀道謝過後拿著薑嫻硬塞給的兩包米糖往家走。
剛走兩步一個不注意,腳下打滑,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朝著一旁土溝裡滾下去,沾染了一身泥土。
不過這六年來,喬荀早已習慣這種倒黴事。
即便他再怎麼注意,也無濟於事。
他忍著疼痛爬起身打掉身上沾的塵土,撿起地上油紙包包好的米糖,掏出袖袋裡的銀錢確認,一共三兩碎銀分文不少,這才爬上大路,朝著家裡走去。
剛進院門就看見一大家子都在堂屋裡等著。
王氏瞧見喬荀才進門,趕緊張羅著他進屋,一邊解釋:“你爹他們回家我就說了你同意分家的事,你爹吃過飯去喊族老和裡正來主持分家的事,咱趁熱打鐵把家分完多要點錢,明天娘好喊媒婆登門去給你提親!”
喬荀微怔,甚是驚訝:“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