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觀內,一如既往地被一層靜謐的氛圍所籠罩。
微風輕拂,樹葉沙沙作響,更襯出這道觀的清幽,仿佛外界的喧囂紛擾皆被隔絕在外。
除了小鳶與孫氏,眾人皆是神色平靜,仿佛昨日與今日那兩顆觸目驚心的人頭,不過是尋常之事,見怪不怪。
陳伯竟還悠悠然買了個鹵豬頭,途中偶遇腳步踉蹌、神色驚惶的孫氏,還笑著問道:“要不要來一塊?”
那鹵豬頭色澤紅亮,香氣馥鬱,撲鼻而來。
但孫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雙眼瞪得滾圓,眼神中滿是驚恐與厭惡,身子像篩糠般止不住地顫抖。
她急忙捂住嘴巴,喉嚨裡發出一陣乾嘔聲,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李野目睹這一幕,雖還不至於對肉食全然反胃,但看到那豬頭,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陣惡寒。
他自忖曆經兩世輪回,心智堅毅,遠超常人,可在靈寶觀眾人麵前,卻著實顯得有些遜色。
這愈發勾起了他對靈寶觀往昔歲月的強烈好奇。
昨日洛玉衡曾淡然說道:“看起來,本座這些年在京城的形象不錯。”
難道過去的靈寶觀中這類血腥之事屢見不鮮?
正思索間,李野不經意望向門外,隻見一個銀發少女翩然走過。
那如霜的銀發,竟與師父洛玉衡的毫無二致。
隻是師父身姿婀娜,保持著二十來歲女子成熟且曼妙的模樣,而這少女身形更為嬌小,甚至比小鳶還要矮上幾分。
她懷中抱著一根形似禪杖之物,比她本人還要高出許多。
少女腳步匆匆,路過門口不過轉瞬之間,李野未能看清更多細節。
奇怪的是,周圍的路人皆視她如無物,依舊自顧自地忙碌著手中的營生,仿佛這銀發少女是這塵世中虛幻的影子。
李野心中納悶,難道在這個世界,銀發是極為平常的特征?
可靈寶觀中,這麼多年來,師父是唯一的銀發之人,來訪的客人裡也從未見過這般發色。
罷了,暫且不想,還是看練劍吧。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操練場。
此時,於虎已調整多時,為施展那不在空中翻身的燕子回頭招式,做足了準備。
隻見他猛地蹬牆躍起,身姿雖不如小鳶那般輕盈敏捷,卻蹬得極高。
借助身法,他將靈力源源不斷地灌注於劍上。
“啪!”
一聲脆響,劍氣如虹,呼嘯而出,精準地擊中木靶,木靶上瞬間出現一道數年來最深的傷痕。
一旁正啃著蘋果的靈兒,見狀不禁張大了嘴巴,愣在原地,半晌才驚叫道:“這,這小黑娃,才一日啊,昨日才入品,今日怕就已有九品上的實力了,真是天資過人呐!”
原本極少涉足操練場的陳伯,聽聞動靜,佝僂著身子,樂嗬嗬地端著一盤豬頭肉緩緩走來,笑道:“喲嗬,入品即上品,和他奶奶一個樣,沒想到這天賦還能遺傳。”
李野心中一動,猜想於虎奶奶或許就是昨夜師父提及的那位在靈寶觀長大的姑娘。
多了解些過往,下次與師父交談,說不定能增進幾分好感呢。
於是他趕忙問道:“陳伯,您認識於虎的奶奶?能否給我講講她的事?”
陳伯微微一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既然世子想聽,那老朽便說上幾句。”
“世子可曾從國師口中聽過‘秋無霜’這個名字?”
李野搖了搖頭:“沒有呢,師父很少跟我講她過去的事。”
這時,小鳶好奇地湊了過來,滿臉詫異:“陳伯,難道秋無霜就是於虎的奶奶?”
陳伯點頭:“沒錯,當年還是我把她撿回靈寶觀的。”
李野轉頭看向小鳶:“鳶鳶姐,你也知曉此事?”
小鳶忙不迭地點頭,像隻興奮的小鳥,迫不及待地給小師弟講起來:“‘秋無霜,無霜,天下無雙’,在劍修之中,她的名號無人不知。
她呀,本是被靈寶觀撿到的棄兒,無名無姓
卻憑借自身努力,終成一代天驕,獲仙家賜姓。
五十年前,她縱橫江湖,叱吒風雲。
在劍法造詣上,即便與師父相比,也不遑多讓,在她人生巔峰之時,單論劍術,甚至已然超越了師父。
雖說凡人壽命短暫,難以爭得天下前二的尊位,但她在世時,天下人皆公認她為第三。
以凡人之軀,挑戰仙人之位,光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隻可惜她英年早逝,不然定能成為人間地仙。
順帶一提,秋無霜八歲便入品,乃是有史以來入品最早的劍修直到後來”
小鳶故意賣了個關子,停頓了一下。
李野一臉純真地問道:“是鳶鳶姐嗎?”
“嗯哼!”小鳶得意地叉起腰。
“哇,鳶鳶姐好厲害呀!”李野驚喜地鼓掌讚歎。
享受完小師弟的崇拜後,小鳶瞅了瞅正在練劍的黝黑少年於虎,打趣道:“不過,都說秋無霜外貌與劍法一樣舉世無雙,怎麼她的後代卻生出這麼個‘黑煤球’。”
“前幾日晚上,我見他穿著黑衣練劍,還以為是誰在練飛劍呢。”
“秋無霜的孫子就算不及小師弟一半好看,也不該黑成這樣呀。”
說罷,又看向李野,笑嘻嘻道:“嘿嘿,師弟真好看。”
李野也學著小鳶的模樣,得意地叉腰:“嗯哼!”
兩人一唱一和,逗得陳伯咯咯直笑,思緒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
那時,那個被自己撿回的小丫頭,為了得到洛玉衡的認可,整日在操練場揮汗如雨。
陳伯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追憶的神色,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與秋無霜相處的歲月。
然而,隨著回憶的深入,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落寞,輕輕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
“陳伯,你瞧,我這一劍,可有師父的幾分神韻?”
“陳伯,你說日後我能否超越師父?”
“陳伯,你覺得師父會賜我姓氏嗎?我好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姓氏。”
“陳伯,為何皇上非要我嫁入於家?我不想離開靈寶觀。”
“陳伯,我明白了,是我還不夠強大。給我三年時間,我定要讓劍法成為天下第一,屆時便無人能逼我嫁人。”
“陳伯,我絕不嫁人,除非師父開口,否則誰也彆想逼我去於家。”
“陳伯,於家待我不薄,可我有時真的隻想留在這兒,陪著師父練劍。”
“陳伯,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於家了。”
“陳伯,這是我兒子,於禁,隻願他一生平安順遂”
“陳伯,我撐不住了,這次真的不行了”
“陳伯”
“陳伯?陳伯?”
小鳶見陳伯突然愣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陳伯猛地回過神來,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的春秋大夢中蘇醒。
李野敏銳地察覺到,一向樂嗬嗬的陳伯,此刻情緒中竟夾雜著一種從未見過的哀傷。
他趕忙走到老人身邊,關切地問:“陳伯,您是不是心裡難受?昨晚師父想必也想起了秋無霜,喝了好多酒呢。”
“您要是難過,就跟野兒說說,說出來或許能好受些。”
陳伯輕輕撫摸著李野的頭:“多謝小世子,老朽不難過。
原來國師昨晚也飲酒了,看來她並未忘卻無霜啊。”
李野運用靈氣視野,察覺到周圍有洛玉衡微弱的靈力波動。
他心中一動,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要不要趁機拍拍馬屁呢?可萬一拍得不好,會不會弄巧成拙?
但錯過這個機會又實在可惜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試一試,畢竟能增進與師父的好感度。
他趕忙說道:“陳伯,野兒覺得,師父雖修無情道,但終究並非草木,實則重情重義,野兒就喜歡師父這樣的人。”
“是啊。”
陳伯輕輕掐了掐小世子的臉蛋,“國師對世子關愛有加,也多虧了無雙,讓國師未徹底淪為無情之人。”
李野瞧見洛玉衡的靈力微微顫動了一下。
【洛玉衡好感度+1】
李野正為自己的機靈得意不已,突然,師父的隔空傳音在耳邊響起:“野兒,你確實長大了,也該學會自己睡了,師父給你準備了一間獨立的房間。”
“啊?”李野嚇得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聽這語氣,怎麼反倒像是獎勵他一個新房間?
李野暗自懊惱,自己乾嘛要誇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