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星總是來自想不到的地方,就在賈寶玉以為這頓打挨定了的時候,賴大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老爺,宮裡夏公公來傳旨了,大老爺請老爺趕緊出去接旨。”
賈母住在內院,按理賴大是不能進來的,得找自己家裡的進來傳話,但此時事急從權。
畢竟接旨是耽誤不得的事兒,你自己家裡有多少規矩,也不能耽誤皇家的事兒,這是更大的規矩。
這就像現在很多人到了社會上,一張嘴就是“我爸媽都沒怎麼怎麼過我”,然後就會被社會一通毒打。
你爸媽是你爸媽,社會又不是你爸媽,你拿你爸媽出來舉例,能有什麼說服力?
賈政大吃一驚,臉上也變了顏色,顧不得再教訓寶玉,轉身就往外一路小跑,心下忐忑不安。
自己一向為官謹慎,清廉自守,便是有些小小過錯,也不至於下聖旨來處置自己。
那事兒會出在哪兒呢?莫不是賈雨村入宮說了些什麼,得罪了萬歲?
然後萬歲誤以為自己幫他招妓,乃是同道中人,所以恨屋及烏,連自己也倒黴了?
這麼一想,賈雨村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告訴自己他沒進宮之前,不宜過分親近,確實是好人啊!
隻可恨單大良這狗奴才,自作聰明,本來我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現在被人誤解為群子之交蛋入水!
賈政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跑到前院,卻見賈母已經在鴛鴦的攙扶下先到了,正和賈赦、賈璉心神不定地等著。
見賈政到了,麵無表情的夏公公這才從手中掏出聖旨,麵南而站,語氣莊重。
“萬歲中旨,曉諭賈府眾人:才人賈元春,溫柔恭順,才貌俱佳。
侍奉太後得當,替朕儘孝有勞。特擢升為鳳藻宮女史,以彰孝道,賈家同榮,可稱皇親,欽此。”
賈府眾人頓時憂心儘去,笑容滿麵。女史雖然還算不上妃子,但也已經是簡在帝心的女人了。
大康的宮中女子,以宮人最低,才人其次,女史第三,再高是尚書,再往上,就是皇後了。
也就是說,如果和現實曆史中對比,賈元春進宮時的才人位份,大概相當於貴人。
現在升為女史,大概相當於嬪位,而尚書,就是妃位了。這一步是最難的,堪稱一步登天。
至於貴妃,其實也是妃子,隻是一個位份上的待遇不同,類似於發型總監和高級發型總監的區彆。
而大康並沒與貴妃這一說,隻要是妃子,都會被尊稱為貴妃,但至於誰真貴,誰假貴,個人心中有數。
而賈元春進宮就能封才人,完全是因為她是榮國公府嫡長女。若是薛寶釵入宮,就隻能從宮人做起。
當才人時,雖然也算皇帝的女人,但賈府還不能自稱皇親國戚;而當了女史,賈府就有這個資格了。
賈政、賈赦謝恩後起身,賈璉則快步上前,給夏守忠拍拍衣袖上的灰塵,順手將一張銀票塞進他手裡。
夏守忠清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目光卻瞥向賈政:“政公,聽說你與賈化賈大人交情不淺啊?”
賈政一愣,頓時滿臉通紅:“夏公公,這……這都是小人們胡說的,我和雨村兄都是清白的!”
夏守忠挑了挑眉毛:“你說的胡說,是指你和賈化之間的交情,還是指的什麼?”
賈政趕緊道:“交情是不假的,雨村兄救過我妹夫,與政言談也頗為投機,這是不錯的。
但我倆隻是私交,不涉及朝堂之事。還想請問夏公公,雨村兄他……還好嗎?”
賈赦在旁邊連連咳嗽,他雖然不是官場上人,但交友廣泛,消息也頗靈通。
賈雨村入宮後,聽說連續被皇帝和太上皇叫走,至今生死未卜,但大概率是要涼了。
大康就沒人能在被皇帝和太上皇同時問話的情況下得好兒的,最好的結果也是流放。
人家爹和兒子之間鬨矛盾,又要泄火氣,又要大局為重,最後倒黴的就隻能是夾在中間的臣子。
當然這種事兒發生的次數極少,畢竟皇帝和太上皇之間是有默契的,彼此會給麵子。
你看中的人,隻要不得罪我太狠,我就不會搭理,更不會私下召見,反之亦然。
那幾個被流放甚至丟了性命的,都是得罪另一方太狠了,要保下來的代價太大了,才被放棄的。
所以按經驗看,賈雨村這次凶多吉少。賈政這時候不知避嫌,實在是太迂腐了。
夏公公看著賈政,嘴角不易察覺地挑了挑,漫不經心地說道。
“賈化還好,升了巡城禦史。賈女史這次升官,其實也和賈化有些關係的,你這朋友沒白交。”
賈政一愣,弄不明白賈元春升級和賈雨村能有什麼關係。
卻不知那對父子之間固然需要撒氣的對象,有時也需要父慈子孝的道具,尤其是麵臨巨大爭鬥的時候。
賈母看著夏公公離去的背影:“璉兒,讓你查的事兒,有眉目了嗎?”
賈璉小聲道:“老祖宗,煙雨船那邊不好查,忠順王爺與咱家不對付。
倒是客棧那邊有消息。街上人都說,這何三方開客棧,用的是薛家的本錢。
而且還聽說周瑞回金陵老家探親時,何三方曾認過周瑞家的當乾媽。”
賈母哼了一聲:“寧榮街旁開這麼大的客棧,還跟自家人有關係,不出事兒時,你們竟然都不知道?”
賈母哼完就走了,賈赦斜著眼看著賈政,心說這可是你媳婦家的事兒,你這當丈夫的怎麼說?
賈政默然片刻,醞釀了一番怒氣,怒氣衝衝地向自己的房子走去,賈璉趕緊跟在後麵。
賈赦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不用急,你二叔和二嬸打不起來的,誰不知他們夫婦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啊!”
賈政怒氣衝衝地進了自己的正房,王夫人正在拿著念珠念經,見丈夫進來了,起身行禮,又讓金釧給老爺倒茶。
賈政趁著自己的怒氣還沒消散,一拍桌子,但手落在桌子上時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力度,所以看起來就像抹了一下桌子。
王夫人微閉的眼睛睜開,看著賈政:“老爺怎麼了,嫌桌子擦得不乾淨?”
賈政正愁找不到話縫兒,立刻借題發揮道:“正是!擦得不乾淨!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你為人太過慈軟寬厚,下人們便也放縱起來!那周瑞家的,認了三方客棧的何三方為乾兒子,此事你可知曉?”
王夫人詫異地看著賈政:“周瑞家的認個乾兒子,與我何乾?這點子小事,也不值得我過問吧。
老爺為此事生氣,莫不是因為三方客棧裡出的事兒?聽周瑞家的說,單大良被順天府帶走了。
寶玉從學塾裡回來請安,說學塾裡眾人胡沁,單大良按老爺吩咐從花船上請了女人來招待賈雨村。
我本來自然是不信的。如今見老爺如此惱怒,莫非此事還是真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