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肆虐了一整夜。清晨,當第一縷慘白的日光艱難地刺破厚重的雲層,灑在“雷川”積滿雪的塑料棚頂上時,店內的暖氣機還在不知疲倦地嗡鳴著。
林小川蜷縮在收銀台後麵的行軍床上,蓋著件厚實的軍大衣,睡得並不安穩。夢裡是刺骨的寒風、淋漓的暗血,還有一雙極力壓抑著痛苦、卻依舊清冷的眼睛。他猛地驚醒,心臟還在胸腔裡突突直跳,額角沁著冷汗。
他下意識地看向角落那張舊沙發。
沙發上空空如也。昨晚他給沈冰蓋上的那條薄毯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扶手上。仿佛那個重傷虛弱、蜷縮在這裡的人,隻是一場風雪帶來的幻影。
走了?
林小川心裡莫名地空了一下,隨即又鬆了口氣。能自己走,說明情況沒惡化。他掀開大衣坐起身,活動了一下發僵的脖子。目光掃過沙發旁邊的小凳子,昨晚用過的急救箱、沾血的毛巾和空碗都還在原地,無聲地證明著昨夜的真實。
他起身收拾。當拿起那條疊好的薄毯時,手指無意間觸碰到沙發坐墊上一小塊尚未完全乾涸的暗色痕跡——是沈冰傷口滲出的血。指尖傳來微涼黏膩的觸感,讓他動作一頓。昨晚她強忍劇痛、冷汗涔涔的樣子,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個強大到近乎非人的沈冰,原來也是會流血、會痛、會虛弱到需要依靠的。
這個認知,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一圈微瀾。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紛亂的思緒,快速收拾好一切,像往常一樣開門、生火、準備食材。隻是動作間,目光總會不經意地飄向靜心齋的方向。
一連兩天,沈冰沒有出現。沒有“業務”,沒有“視察”,連一條言簡意賅的短信都沒有。林小川守著“雷川”的煙火氣,心裡卻像缺了一塊,空落落的。學徒工問他“雷哥,今天還留羊蠍子嗎?”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才擺擺手:“不用了。” 那點特意溫著的念想,似乎也沒了必要。
第三天傍晚,夕陽將街道染成一片暖金色。林小川正埋頭對付著一堆需要串的雞翅,卷簾門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從外麵推開。
沒有風鈴聲,隻有金屬摩擦的輕響。
林小川抬起頭。
沈冰站在門口。依舊是那身煙灰色的中式衣衫,乾淨整潔,一絲褶皺也無。長發重新束得一絲不苟,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冷的眉眼。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已不見那夜的虛弱和狼狽。她站在那裡,身姿挺拔,仿佛從未受過傷,也從未在風雪夜闖入過這片煙火之地。
隻有那雙過於平靜、如同深潭般的眸子,在接觸到林小川視線時,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沈老板,”林小川放下手中的雞翅,扯出一個慣常的笑容,語氣輕鬆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大駕光臨,有何貴乾?是城北又有‘臟東西’鬨騰了,還是…終於想來嘗嘗我的手藝,點評一下孜然有沒有多放三粒?”
沈冰沒理會他的調侃,目光在店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林小川臉上,停留了兩秒。那眼神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仿佛在確認什麼。然後,她邁步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他慣常坐的那個角落小桌旁,拉開椅子坐下。動作流暢自然,但林小川敏銳地捕捉到,她落座時,左肋下的位置似乎有極其輕微的繃緊,雖然瞬間就恢複了正常。
“你的傷…”林小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問什麼?問她怨煞拔除乾淨沒?問她靜心齋的丹爐好不好用?以她的性子,大概隻會回一句“死不了”。
“無礙。”沈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吐出兩個字,算是回答。她從隨身帶著的一個素色布包裡,取出一件用素白錦帕仔細包裹的東西,放在了桌上。錦帕柔軟,包裹的物件約莫巴掌大小,棱角分明。
林小川疑惑地看著她。
沈冰沒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他打開。
林小川擦了擦手,走上前,小心地解開錦帕。裡麵露出的,是一枚古樸的玉佩。玉佩呈圓形,材質溫潤,似玉非玉,透著一種內斂的光華。玉佩正麵陽刻著極其複雜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符文,深邃玄奧;背麵則陰刻著一個古老的篆字——“林”。
一股難以言喻的、血脈相連般的悸動,瞬間從林小川腰間的祖傳羅盤傳來!羅盤盤麵微微發燙,那道疤痕印記似乎都明亮了一瞬!玉佩上的符文仿佛與羅盤內部的星圖產生了共鳴,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的嗡鳴!
“這是…?”林小川驚訝地拿起玉佩,入手溫潤,那悸動感更加強烈,仿佛沉寂多年的血脈在歡呼。
“林家舊物。”沈冰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少了幾分往日的冰冷,“陳伯…托我保管。如今,物歸原主。”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玉佩上那個“林”字上,眼神變得有些悠遠,“此玉名‘星塵’,有溫養心神、穩固靈台之效,亦能…安撫羅盤躁動之氣。你血脈初醒,根基不穩,帶著它,於你修行有益。”
物歸原主?林家舊物?陳伯托付?林小川握著這枚溫潤的“星塵”玉佩,感受著它與羅盤之間奇妙的共鳴,心中翻江倒海。沈冰知道林家的事,遠比她願意透露的要多得多!這玉佩,與其說是陳伯的托付,不如說是她…在風雪夜之後,某種態度的微妙轉變?一種…補償?還是…認可?
“謝…謝謝。”林小川喉嚨有些發乾,真心實意地道謝。這玉佩的價值,絕非金錢可以衡量。
沈冰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謝意。她沒有立刻起身離開,手指無意識地在素白的錦帕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那細膩的布料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
“怨煞已除。”她忽然開口,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目光卻沒有看林小川,而是落在窗外被夕陽染成金色的街道上。“丹爐…很好用。”
林小川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在…解釋?在告訴他,他的照顧…或者說,那碗粥,是有用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個冰山一樣的女人,居然在笨拙地…表達謝意?雖然方式依舊彆扭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他看著沈冰在夕陽下顯得柔和了幾分的側臉輪廓,那清冷的線條似乎被鍍上了一層暖金。店內的煙火氣嫋嫋升騰,孜然辣椒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裡。這一刻,仿佛連時間都變得緩慢而粘稠。
“那個…沈冰。”林小川鼓起勇氣,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靜心齋…還缺打雜的嗎?我是說…長期的。”
沈冰摩挲錦帕的手指頓住了。她緩緩轉過頭,清冷的眸子對上林小川帶著點緊張、又有點期待的目光。夕陽的金輝落入她眼底,那萬年冰封的深潭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一圈極淡、卻真實存在的漣漪。
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不再銳利如刀,反而帶著一種審視,一種評估,還有一種…林小川看不懂的、極其複雜的情緒。
就在林小川被看得有些發毛,以為又要得到一句冰冷的拒絕時。
沈冰微微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她拿起桌上那張素白的錦帕,慢條斯理地重新疊好,放回布包裡。動作從容,卻仿佛帶著某種儀式感。
然後,她站起身。
“工錢不變。”她清冷的聲音響起,如同玉石相擊,清晰地傳入林小川耳中,“管飯。偶爾…需要處理‘臟東西’。”
說完,她不再看林小川的反應,轉身,煙灰色的身影融入門外金色的夕陽餘暉中,步履依舊沉穩,卻似乎比來時…輕快了一絲?
林小川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攥著那枚溫潤的“星塵”玉佩,感受著它與羅盤共鳴帶來的血脈悸動,再回味著沈冰最後那句“工錢不變,管飯”的話,嘴角抑製不住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揚起。
冰隙之中,終於透進了一線微光。
他低頭看著玉佩上那個古老的“林”字,又抬頭望向沈冰消失的方向。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這充滿煙火氣的“雷川”裡,也落在那條通往靜心齋的、被染成金色的街道上。
未來會怎樣?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條路上,似乎不再隻有他一個人,和一塊沉默的羅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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