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房內,三名血羽教的精英探子,呈品字形站立。
周身黑氣繚繞,與平日裡偽裝的商賈模樣判若兩人。
他們的眼神,不再是市儈的精明,而是毒蛇般的陰冷與狠厲。
為首之人,代號梟,是血羽教主座下血影探,一手血煞掌,已臻至內勁大成,距離真氣境也隻有一步之遙。
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三人奉命潛入江州,行事滴水不漏,連官府都未曾察覺,怎麼會被一群和尚,以如此蠻橫不講理的方式,直接堵在了門口。
“結陣!”
梟低喝一聲,不再猶豫。
另外兩人瞬間會意,三人腳步變換,竟隱隱結成一個陣勢,周身黑氣連接成片。
“負隅頑抗!”
雲行大師怒目圓睜,身後十幾名降魔院武僧早已按捺不住,隨著他一聲令下,如猛虎下山般衝入房內。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
武僧們口誦真言,周身金光大盛,結成一座小羅漢陣,金色的內力如同一輪烈日,瞬間將房內的陰邪黑氣驅散大半。
走廊與客棧大堂,瞬間變成了佛與魔的戰場!
拳風呼嘯,掌影翻飛。
武僧們的羅漢拳剛猛無儔,大開大合,每一擊都帶著煌煌正氣。
而那三名血影探子,招式則陰毒詭異,血煞掌專攻人體要害,刁鑽狠辣,黑氣纏繞間,竟能腐蝕武僧們的護體佛光。
一時間,小小的客棧內,金光與黑氣激烈碰撞,桌椅板凳在激蕩的氣勁下化為齏粉,木屑紛飛。
這三名精英探子的實力,遠超之前那些外圍嘍囉,竟與十數名結陣的武僧鬥得旗鼓相當!
“妖孽!還不束手就擒!”
一名武僧抓住一個破綻,一記伏虎拳,重重轟在一名探子的肩頭。
那探子悶哼一聲,肩胛骨應聲碎裂,可他臉上卻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不退反進,一記陰毒的血爪,反掏向武僧的心口。
武僧臉色大變,急忙收拳回防,卻依舊被爪風掃中,胸前袈裟被撕開五道口子,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懷恩!”
雲行大師看得心頭火起,他沒想到這妖人竟如此悍不畏死。
他不再觀戰,親自踏前一步,單掌豎於胸前,一股遠比其他武僧更加渾厚、精純的真氣,在他掌心彙聚。
“宵小之輩,看老衲的,大慈大悲掌!”
雲行大師一掌拍出,金色的掌印脫手而出,在空中迎風見長,仿佛一尊真正的佛陀手掌,帶著淨化一切的威嚴與慈悲,朝著那三名探子當頭壓下。
“不好!是真氣高手!”
梟臉色劇變,他能感覺到,這一掌之下,他們三人的陣勢,如同紙糊的一般,隨時都會被碾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聲清朗、高亢,卻又帶著幾分居高臨下之意的道號,如同一道驚雷,從樓下炸響!
“無量天尊!大師且慢動手!”
聲音未落,一道淩厲無匹的青色劍光,竟比雲行大師的掌印更快一步,瞬息而至!
那劍光的目標,並非是三名妖人,而是直指他們腳下的地麵。
“嗤啦!”
劍光一閃而逝,堅實的樓板上,竟被硬生生劃出一道深邃的劍痕,剛好將佛道兩撥人馬,隔絕開來。
雲行大師的掌印,也被這道劍氣所阻,在空中微微一滯,最終消散無形。
他猛然回頭,隻見樓梯口,一名身著青色道袍,手持三尺青鋒,麵容俊朗,眼神卻無比倨傲的年輕道人,正率領著一隊道門高手,緩緩走上樓來。
來人,正是靈虛真人的首徒,如今江州道錄司內炙手可可熱的人物——清靈道長。
“清靈道長!你這是何意?!”雲行大師怒目圓睜。
眼看就要將這天大的功德收入囊中,卻被道門橫插一腳,這讓他如何能忍?
清靈道長卻看也不看他,目光徑直越過他,落在那三名驚魂未定的血羽教探子身上。
“此等妖邪,乃我道門死敵,害我青鬆師叔殞命,此仇不共戴天!”
他長劍一指,聲若寒冰。
“理應由我等出手,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以慰青鬆城隍在天之靈!”
這話說的義正嚴辭,冠冕堂皇。
可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
這三個人頭,這份功德,我道門,要了!
“放肆!”
一名脾氣火爆的武僧怒喝道。
“此乃我佛門點化的機緣,是我等率先發現,與你道門何乾?!”
清靈道長身後的道士立刻反唇相譏。
“笑話!區區幾個妖人,何時成了你佛門的私產?莫非這江州城,已是你佛門的一言堂了?”
“你!”
武僧們氣得佛光亂冒,幾乎就要當場動手。
清靈道長身後的一眾道士,也紛紛拔出長劍,劍氣縱橫,與佛門武僧們的氣勢針鋒相對。
一時間,客棧二樓,劍拔弩張。
佛道兩派人馬,竟為了三個妖人的歸屬權,當場對峙起來。
而被圍在中央,本該是主角的三名血羽教探子,此刻卻是一臉的懵逼。
他們看看左邊殺氣騰騰的和尚,又看看右邊眼神不善的道士,腦子徹底轉不過彎來了。
這是什麼情況?
自己還沒死呢,這兩撥人怎麼就為誰來超度自己,先吵起來了?
就在這荒誕而緊張的氣氛,即將被點燃的瞬間。
“踏!踏!踏!”
一陣沉重而整齊的甲葉碰撞聲,從樓下傳來。
一股肅殺、鐵血的軍伍煞氣,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雙方的怒火。
參將王賀手按腰間佩刀,麵色冷峻如鐵,一步步走上樓來。
他的身後,是數十名披堅執銳,煞氣騰騰的玄甲軍士卒,瞬間將整個二樓圍得水泄不通。
王賀的目光,冷冷的掃過對峙的佛道兩派,最終停在清靈與雲行的臉上。
“奉節度使楊帥之命。”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所有妖人,無論死活,一律由官府收押,打入死牢,聽候審判!”
他手掌重重按在刀柄之上,發出“鏘”的一聲脆響。
“兩位,還請給朝廷,給楊帥一個麵子。”
清靈道長臉色一變,眼中的倨傲瞬間收斂了許多。
雲行大師也皺起了眉頭,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
官府,終於還是下場了。
在代表著皇權與軍權的玄甲軍麵前,無論是道門還是佛門,都不得不暫時退讓。
最終,清靈與雲行,幾乎是同時冷哼一聲,各自收回了兵刃。
王賀見狀,揮了揮手。
幾名如狼似虎的甲士立刻上前,用特製的鎖鏈,將那三名已經徹底放棄抵抗的血羽教探子,捆了個結結實實,拖死狗一樣拖了下去。
一場驚心動魄的功德爭奪戰,就以這樣一種誰也沒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清靈道長深深的看了一眼雲行大師,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競爭與警告。
雲行大師亦是寸步不讓的回望過去,蒼老的眼眸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一場圍繞著“功德”的戰爭,在這一刻,於佛道兩派之間,正式拉開了序幕。
經此一役,佛門神威,傳遍江州。
天眼識魔,掌斃妖邪!
百姓們津津樂道,將佛門高僧與道門仙長相提並論,江州城內的信仰格局,在短短數日之內,被徹底改寫。
江州城內,百姓們開始同時供奉真君與佛陀,甚至有人戲稱,道門管死後,佛門管生前,分工明確,搭配得當。
一個微妙的“佛道爭鳴”的二元信仰結構,就此形成。
城西,雲林寺臨時駐地。
雲行大師率領眾弟子歸來,雖然最後被官府和道門攪了局,未能竟全功,但佛門“首戰告捷”,依舊讓他激動得渾身顫抖。
他帶領所有降魔院僧人,來到庭院之中,對著空無一人的老槐樹方向,虔誠叩拜。
“弟子雲行,叩謝濟癲大師點化之恩!叩謝神獸大人賜法之德!”
“我佛門,終於在這江州城,站穩了腳跟!”
他心中對那位遊戲風塵的濟癲大師,以及那尊顯聖的神獸,充滿了無限感激,對佛祖的信仰已然堅不可摧。
青峰山,玄穹道宮。
李延通過諦聽的全景視角,將這一切儘收眼底,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道開胃小菜,效果拔群。
佛道相爭的局麵已經形成,接下來,就該上主菜了。
他必須給佛門一個道門無法插手,且功德更大的目標,才能將這場競爭,徹底推向高潮。
“千年玄龜……”
李延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他心念一動,離開了道宮,來到了洞窟之外的平台上。
一聲清越的鶴鳴響起,白雲仙鶴自雲層中降下,溫順的停在他身前。
李延翻身騎上仙鶴,趁著夜色,如一道白色閃電,向著諦聽所說的,三百裡外的黑水潭方向,疾飛而去。
他需要親自去勘察一下那頭千年玄龜的實力,為佛門的下一場“神跡”,做好萬全的準備。
夜風呼嘯,星月無光。
腳下的山川田野,在黑暗中飛速倒退。
不過半個時辰,李延便已飛臨那片被無儘瘴氣籠罩的巨大沼澤上空。
憑借著太乙混元道經修煉出來的氣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厚重的氣息,正從下方那片廣闊無垠,如同墨玉般的巨大黑水潭中,衝天而起。
那氣息,比他之前見過的任何一位武道高手,包括那催發邪力後的黑煞護法,都要強大。
李延心中一凜,不敢有絲毫大意,連忙催動仙鶴,飛得更高了一些。
就在此時。
下方那死一般平靜的黑水潭,水麵之下,一雙如同宮殿燈籠般大小,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渾濁眼眸,緩緩睜開。
那雙眼睛,穿透了重重水霧與無儘的黑夜,精準無比的鎖定在了高空之中,那隻白鶴和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