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城抬眸不動聲色地看陳哲衍一眼,手指捏緊手中的乾邑杯,指尖微微發白,精瘦手背的筋骨因用力而凸起,酒杯內冰塊的涼意透入指腹,指尖冷得失去血色。
相親?
那人接著問:“叫什麼名字?”
提起名字,陳哲衍有些犯難,徑直往後一躺,靠著沙發背,姿勢四仰八叉的,直搖頭,“不知道啊,我奶沒說啊。”
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圈下來,都沒人知道蘇家女兒真名叫什麼。
同桌的發小兒心直口快,“霍哥跟明硯哥以前關係不是很好嗎,他肯定知道?”
話音未落,他就迎來了身邊人的一計肘擊,直戳胸口,並被低聲輕斥道:“說什麼呢你。”
倆人關係是不錯,那也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七八年前就鬨掰了,哪兒還能擱現在來說。
發小兒自覺失言,連忙端起酒杯,起身要喝酒賠罪,抬睫就瞧見霍景城輕抬手臂作阻止。
包間內,昏黃的燈光如薄紗般彌漫,他的臉隱匿在這交織的光影中,神情朦朧,叫人難以分辨,緩聲開腔,嗓音淡淡:“時間太久,記不太清了。”
有人在旁邊打著圓場,“我記得……好像叫什麼竹子吧,從小就被蘇家人保護的好,一點風聲都沒透露。”
這話引來了其他人的附議,“我可聽說蘇家二老對孫女可疼的緊,你這也算是半步直達贅婿了。”
陳哲衍抬手,將雞尾酒灌入口中,因為太急太猛,淺棕色的酒液順著唇角蜿蜒滑落,啟唇反擊:“你丫的才贅婿。”
說著,他打了個酒嗝,“我可是大好青年,設計院的頂尖建築師。”
一場酒局是在夜裡的十點半散的場。
包間裡的人漸漸散去,隻剩寥寥幾人,方才的喧囂嘈雜退去,四周驀地安靜下來,隻有窗外透入的半點擾人的月色。
祁致文懶洋洋地半倚著沙發,修長白皙的手指揉著腫脹的太陽穴,明顯是一副酒喝多了,頭疼的樣子。
旁邊的陳哲衍還在‘訴苦’:“你說說我容易嗎我……”
來來回回就這一句,他聽得皺眉,不耐煩地打算起身走人時,陳哲衍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他的手臂,把人又拉了回來,半個腦袋往左輕靠在了祁致文的肩膀上,“我真不想去,祁哥你幫幫我,你替我去吧……”
祁致文正想說‘讓他今晚睡覺把枕頭墊高點兒,好做夢’,一道低沉的聲音倏然在包間內響起,“我替你去。”
剛才人多不好開口,此時偌大的包間內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此話一出,引得祁致文扭頭朝好友看去,狐疑地睨他。
陳哲衍還記著上回在酒吧霍景城摟著醉酒老板娘的事兒,擺了擺手,不信他:“三哥,你彆逗我了,又是蘇明硯的小星兒,又是蘇明硯的妹妹,你是故意跟他杠上了是吧。”
信息量撲麵而來,祁致文揉著額角的動作稍停,怎麼又冒出來了個蘇明硯的小星兒?
不等他開口詢問,霍景城已然又接腔:“我是認真的。”
他的神情不似玩笑。
陳哲衍還沒醉到一塌糊塗,右手支著膝蓋,指腹輕摩挲過下巴,思索著霍景城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他側眸看向端坐在單人沙發處的霍景城,沉吟片刻後,壓聲詢問:“你確定?”
……
晝夜交替,時間一晃而過,就到了星期三這天。
昨夜,入夏的四九城,迎來了一場強對流冰雹閃電雨。
鵝蛋大的冰雹如密集的箭雨,傾瀉而下,一一墜落,無數車輛的車身、車玻璃被砸出密密麻麻的‘隕石坑’。
五月份下冰雹,比竇娥還冤的是嬌弱的花。
四合院裡的各種花卉,落了一地,柔嫩的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香消玉損,原本開得正盛的薔薇、紫藤、月季……眼下已成殘花敗瓣,在泥濘中變得一片狼藉。
蘇若筠指揮員工,在四合院打掃了一上午,才把庭院中的落花和積水清掃乾淨。
雷暴與冰雹洗禮過後的四九城天空透亮,碧空如洗,湛藍的天空澄澈得不含一絲雜質,像一塊巨大的球麵藍色水晶,幾朵潔白似棉絮的柔軟雲朵,慵懶地飄浮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上下冰雹的緣故,今兒個也沒什麼人來喝茶,蘇若筠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怡然自得地小憩一下午。
直到時間將近五點,聽見鬨鐘聲響,她才悠悠醒來,前去赴約。
為了契合兩個人的工作時間,所以時間特地定的是傍晚的六點半,剛好一起吃一頓晚飯。
避免晚高峰會遲到,蘇若筠提早下班,走出茶館。
晚風附著晚霞,但她沒有好心情。
定的是一家西班牙餐廳,蘇若筠停好車後,乘電梯,走至餐廳門口,侍應生輕聲詢問她是否有預約,蘇若筠右手捏著手機,還在思索怎麼應付這一頓飯,隨口說了陳哲衍的名字,侍應生先是怔了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微笑道:“您這邊請。”
走到了門口,侍應生打開包廂門,半抬臂做了個“請”的動作,等到蘇若筠踏入包間,大門順勢被關閉。
包間內,柔和暗光傾灑,營造出低調而高級的氛圍,整體采用簡約的主題裝修。
隻不過,蘇若筠的注意力沒在包間環境上,反而注視著圓桌邊的那道身影。
圓桌靠窗,晚風輕拂,窗外的綠枝搖曳,紗簾輕輕掀起一角,形成一道波浪,半遮半掩地隱去了麵容。
男人靜坐其中,背對著門口,看不清臉,隻能看出他身型挺闊、腰板直挺。
建築師的身材也這麼好的嗎?
蘇若筠有點小疑惑。
她款步上前,板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腳步聲不大不小,但足夠讓人聽見。
男人緩緩轉過身,向站在門口的蘇若筠投來不經意地一眼,她的目光直直地接觸到他的臉,隻一瞬間,腳步聲戛然而止。
蘇若筠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疑惑地開口:“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