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分區訓練基地審訊室,張誌強的交待越來越流利。
“三年前,有個叫譚三利的臨海商人來林城做生意,四爺想找他合作,他聽聞了四爺是道上出身,給婉拒了。”
“四爺很生氣,不過那個譚三利也有點勢力,便沒打算動他,後來,一次商業競爭,譚三利搶了四爺的生意。”
“誰不知道在林城,還沒人敢搶四爺的生意,他便讓我教訓這個外省人,把他綁了逼他吐出到手的生意。”
“那個譚三利也是硬茬子,餓了他兩天都不鬆口,四爺一直在催,彪子下手重了點,把人給打死了。”
劉清明冷笑, 這個張誌強,還是在推卸責任,何四海有病才會直接讓錢大彪下死手。
不過他也沒有馬上反駁,現在的重點不是張誌強。
“人埋在哪裡?”
“西郊的采石場,有個很大的石堆,是錢大彪帶人埋的。”
徐婕趕緊記下來,她手上的記錄本已經翻了三分之一,張誌強的供詞越來越多,事情也越來越大。
竟然連人命案都出來了。
這隻是其中的一樁。
由於被害人來自外省,又有一定的名望,後世這個案子直到19年才被發現。
那會兒張誌強已經落網,乾脆地承認了罪行。
否則,那具白骨,還不知道要埋上多久。
其他諸如欺行霸市、逼良為娼、官商勾結、聚眾賭博之類的,更是數不勝數。
“城關鎮派出所裡,哪些人和你勾結?”
“所長宋雙全、指導員王連順都接了我的錢,平時對我們的場子很照顧。”
“副所長吳鐵軍呢?”
徐婕悚然一驚,不過沒有說話。
“那是個死腦筋,請了幾次都不出來,塞錢也不收,後來就沒管他了,左右一個副所長,也掀不起浪。”
徐婕鬆了口氣,原來劉清明是借罪犯的口,為吳所正名。
但萬一,有什麼說不清的事情呢?
“高新分局裡,也有被你收買的人吧。”
張誌強“嗯”了一聲:“我們的場子大部分都在高新區,分局上上下下,除了幾個不開眼的,基本上都和我們有關係。”
“讓我猜猜,那個不開眼的人,是不是梁震?”
“他算一個,不過他管內察,基本上不管街麵上的事,我們也沒打算在他身上浪費功夫。”
“馬勝利呢?”
“馬局這人,不收錢,但大部分時候,該辦的事,都給辦,很上道。”
劉清明不置可否:“辦哪些事?”
“街麵上有什麼糾紛,比如兩夥人搶地盤,警察來了,都會偏向我們,弟兄們進了局子,隻要沒有牽涉到人命,能保都給保出來。”
“715那天,就是馬勝利簽字放的人吧。”
“他本來不願意,陸局開了口,他不得不放。”
“就這些,有沒有更嚴重點的,比如重傷或是殺人?”
張誌強想了想,突然回過神來,馬勝利這麼多年來,看著是挺上道。
但凡是要擔乾係的,基本上都不碰。
反而是趙副局長,什麼都敢乾。
他搖搖頭。
“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趙勇,這個人怎麼樣?”
“他?生冷不忌,是我們場子裡的常客。”
“他手下有個中隊長叫雷剛,這個人認識嗎?”
“老雷嘛,當然認識,他家有個病得快要死的女兒,治病需要一大筆錢,他那點工資全填裡頭,一家人過得跟叫花子似的。”
徐婕抬起頭來,一邊記一邊看著這個惡貫滿盈的家夥。
劉清明的語氣依然沒什麼變化:“後來呢。”
“他脾氣挺硬的,趙勇壓了幾次都沒用,後來我去醫院,幫他閨女交了一回醫藥費,他還給我打欠條,我笑他,尼瑪乾三十年都還不上,還個屁呀。”
“他就這麼慫了?”
“沒有,他要賣房子還錢,不過那時候,沒什麼人買他分的公房,最後他願意幫我乾一件事,抵債。”
徐婕臉色越來越黑,劉清明怕她暴走,輕輕拍拍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所以,你讓他殺了錢大彪?”
張誌強吃驚地抬起頭:“沒有,我讓他放了一個被關起的兄弟,算是兩抵了。”
“幾萬塊,就為了放個人?”
“你不懂,先來輕的,隻要他上套,後來就由不得他了。”
“說。”
“他閨女的病,又不是隻要一次錢,第二次我幫他交費,他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就這樣,你把雷剛拉下水了?”
“是啊,有了把柄,他再瞧不上我們,也不得不聽我們的話。”
張誌強充滿了把看不起自己的人拉下水的那種快感。
劉清明表麵平靜,實則怒火中燒。
2000年,光是公安部掛牌的大案就超過了五十起。
治安形勢惡化的背後,是基層公安民警普遍的低工資和高強度、高風險工作的不匹配。
犯罪分子可以肆無忌憚地揮舞鈔票,收買他們。
在一切向“錢”看的社會風氣下,有多少人能抵受得住誘惑呢?
雷剛,可惜了。
“市局,除了陸中原,還有哪些人,被你們收買了?”
“上頭的事,另外有人去做,我夠不上,隻聽說,刑偵總隊的蔣總,跟著陸局去過幾次臥龍山莊。”
“蔣顯揚?”
“對,就是他。”
劉清明想了想,張誌強隻是個經理,能接觸的階層有限,差不多這就到頂了。
“臥龍山莊誰在管事?”
“名義上是四爺,何四海的一個本家侄子,說是留過洋的,不過就是個公子哥,實際上,應該是個女人,我們都叫她“虹姐”。”
新的人物出現了,劉清明在腦子裡想了想,想起一個人。
四海集團公關部總監秦蘊虹,傳說中何四海背後的女人。
“說說你對臥龍山莊的了解。”
“我隻是個中層,那裡的級彆很高,要麼有錢、要麼有權,並不對外開放,我隻知道,何四海在那裡投了不少錢,主要就是為了給重要客人,一個安全的娛樂場所,購買的毒品,一部分就是供他們享用。”
“據你所知,這些客人裡,像宋向東那樣的,還有沒有?”
“當然有,有喜歡年齡大的,會服侍人,花樣多,也有喜歡雛兒,特彆是第一次,宋局不是第一個。”
“把你知道的名字都寫下來。”
這些惡心的東西,劉清明不想再聽,徐婕也不想再記。
乾脆讓他自己寫好了。
張誌強這一寫,就寫到了晚上。
“唉,可算結束了。”
徐婕伸展手臂,她隻是書記,已經感覺累得不行。
真不知道,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劉清明,是怎麼做到始終表情如一的?
“你辛苦了,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下午我通知你。”
“你呢?”
“林書記還在等著我的報告呢。”
劉清明把口供整理了一遍,裝入一個公文包。
武懷遠已經在門外等著,他的人去了張誌強的情人那裡。
連證物帶贓物,滿滿地裝了半車。
兩人相視一笑。
累是累,但收獲也是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