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驟然停下。
池之清的心跳仿佛也跟著停跳了。
放眼古今中外,任誰發現自己的主公從李世民變成了劉禪,怕是都會有一樣的反應。
不。
池之清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聲問:“為什麼?”
是要考驗他嗎?
可是拿畢業論文來考驗他,未免有些奇怪。
難道是她懶得寫,不想寫,寫不出來?
池之清認為不是。
說句不好聽的,大學論文隨便就能混過去,一點難度都沒有,難的是碰上導師想表現一下,沒事乾讓學生改改,那被輪番折磨起來確實是既沒學到東西,又浪費了時間。
本科生的論文,隻要不是瞎寫基本上都能過。
最麻煩的反而是降查重跟弄格式。
宋天養:“呃……”
畢竟初次認識,她還想繃一下形象,便道:“寫不出來,瓶頸了,想拜托你支支招。”
“原來如此。”
池之清舒展開眉頭,便請她把論文拿過來給他看看。
他說得很謙虛:“我和陛下不是一個專業的,隻能起到一些經驗上的指導作用,具體還得一起參詳。”
小皇帝屁顛屁顛地進去把自己的筆電拿出來:“給。”
池之清接過她的筆電。
輕薄本在他手上就跟一個玩具似的,他很快就看清了word上的字。
他闔了眼,兩秒後才睜開。
和曆史上大部份對幼帝還抱有祈望的忠臣一樣,比起質疑陛下,他先是懷疑了自己——他穿越前遭遇了車禍燃燒後的爆炸,眼球炸飛出去後被大運碾壓而過,也許是當時留下了後遺症,導致他現在頭暈眼花,產生錯覺。
要不是錯覺,為什麼這word上隻有一個題目?
內容呢?
宋天養訕笑:“之前導師說我寫的一塌糊塗,讓我就著原來的題目重寫。”
“你不是在自習室熬了很久?成果呢?體現在哪裡?”
宋天養破罐子摔碎:
“成果主要體現在我在王者榮耀裡上了兩顆星。”
夜風冷冷的吹。
吹得池之清心裡也是涼颼颼的。
他定定神,道:“把你之前寫的論文給我看看。”
池之清尚有一絲幻想。
多半是陛下之前的導師以偏概全——在和昏君麵聖之前,臣子仍抱有僥幸之心,一定是奸佞權臣欺上瞞下,陛下是清清白白的明君呀!
當著他的麵,宋天養把之前的論文從電腦回收箱裡拖了出來。
池之清懷著期盼的心情點開。
他看了兩頁,強笑扮作從容:“哈哈,陛下彆開玩笑了,快把真正的論文找出來給我看看吧。”
如果要看這種學術垃圾,那他的眼睛還不如拿去國道上當減速帶。
長廊上,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宋天養主動打破僵局:“你是不是在心裡偷偷罵我弱智。”
“學習成績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一切,”
池之搖了搖頭,眼神逐漸變得堅毅起來:
“我不會因此否定陛下,一定是陛下沒遇到良師,而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他的語氣太堅定,連宋天養都有些感動。
當然,如果能順便幫她把論文寫了的話就更好了。
池之清想了想:“自習室裡不方便講話,陛下跟我回酒店,寫累了還能休息,可以嗎?”
他的技能進入女寢也是如無人之境。
但考慮到陛下有女室友,他便退而求其次的讓她到他酒店房間來。
“啊?”
宋天養倒抽一口涼氣。
她又見對方神態自若,仿佛在提起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便也故作淡定的點了點頭:“可以啊。”
忠臣係統附屬於她的皇帝係統,她處於絕對的上位,因此才在第一次相見時,就對他有了最基礎的好感。
檢測到她內心的疑問,皇帝係統適時保證:【係統發放的臣子是絕對忠於陛下的,生殺大權亦係於陛下的一念之間,不會有任何危害陛下的行為。】
【但萬一他想睡朕呢?】
宋天養覷了一眼池之清的側臉。
那張臉龐的側臉依然有著淩厲而漂亮的線條,眼睫在冷白皮投下鴉羽般淡淡陰影。
她視線落到池之清臉上的刹那,他就察覺到了回過頭來:“陛下?”
他的長相精致得幾乎稱得上是美麗的,偏偏氣質清正剛直。
陛下被他帥一大跳。
“沒事兒。”
宋天養收回目光:【要真是,那朕就隻能效法一下漢武帝了!】
想向劉徹學習的心,在抵達萬豪酒店時達到了頂峰。
“我讓前台把主臥收拾出來了,等會我在客臥休息就好,”池之清推開門,向她介紹了一下套房布局:“主臥有獨立的衛浴,陛下可以放心使用。”
池之情考慮到自己的生活痕跡會讓陛下不快,於是提前讓酒店幫忙給主臥床上三件套和一些日用品都更換過簇新的。
過了幾秒鐘。
宋天養既是放心又遺憾地說:“原、原來有兩個房間啊……”
她就說呢!
愛卿不是那樣的人!
“好了,陛下過來。”
套房裡有供住客辦公的地方,寬敞得兩人對坐也不逼仄。
池之清和顏悅色:“我來指導陛下你完成論文,有人盯著,就不會走神了。”
“……不是你幫我寫嗎?”
“陛下又說笑了,我當然可以幫陛下完成論文,甚至以我的能力,隨便再賺到七位數的身家也不是難事,陛下隻要安心享用我賺的錢就行了,但那樣陛下對公司事務一竅不通,連帳本都看不明白,讀過的文憑也等同廢紙一張,這難道是陛下想要的生活嗎?”
宋天養點頭如搗蒜。
池之清那雙極漂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後笑了“陛下,你不想。”
“我想啊!我怎麼不想呢?”
池之清:“陛下,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來考驗我了。”
宋天養一臉懵逼。
她什麼時候考驗他了?
沒有啊!
“好了,閒聊的時間結束,我們開始寫論文吧。”
池之清正色。
……
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逝。
宋天養是有幾分貴人運的——她一路求學打工,碰到的室友和老師都是好人,導師不僅沒有刻意刁難她,隻要是她發來的消息,幾乎都回得很快,麵對她終於交出像是有智生物在書寫的論文後,更是發出喜極而泣的表情包。
導師:「可以,就按著這個開頭接著寫吧」
導師:「你終於通人性了」
導師:「小貓噴淚jg」
半分鐘後,宋天養刷出了導師的新朋友圈。
導師:今天見證了智人的誕生
在忠臣的監督下,宋天養寫論文的效率是提上來了,可人也不大想活了。
她氣若遊絲地癱在沙發上:
“不對啊……不對啊……”
“什麼不對?”
在客臥洗完澡,穿戴整齊才出來的池之清聽到這句話,投來關切的目光。
兩人同住一套房下,他卻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即使是洗完澡頭發隻吹得半乾的狀態,身上衣服依然穿得一絲不苟,領口扣到了最上的鈕扣,隻餘一截頸子在外。
她垂頭喪氣,宛若一隻落水小狗:“我才是皇帝,你該聽我的。”
“我本來就聽陛下的。”
“那你幫我把論文寫了我就不用努力了。”
為了與她平視而非俯視,池之清在沙發旁邊單膝跪下。
他沒有和小女生打交道的經驗,看待幼帝更像看一個不知自己手中握著什麼財富的熊孩子,他以筆代手,輕敲她的肩膀,提醒她在沙發上坐好:“陛下,我是要扶持你,我的目標是有一天你能自己去完成事業——那是我不能代替的,你明白嗎?”
宋天養坐是坐好了。
可她抱住雙膝不去看他,作最後抗議。
宋天養可以平等地創飛賀家的所有人,但麵對真心為她好的,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單膝跪在沙發前的池之清並不比她好受。
這兩天在監督宋天養寫論文的同時,他已經發現了,係統給他綁定的陛下——
好像不是當世唐太宗啊!
倒是越發有漢室後主之風。
池之清很聰明,也習慣了跟聰明人來往,而普通人偏上的宋天養在他麵前笨得漏洞百出,一想到要輔佐這樣君主,他就想歎氣。
但……
他更明白,這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他撒手不管,係統沒說會懲罰他,但她在賀氏那裡的家庭之中,要如何自處呢?
她被證實為賀家血親的那天,就等同幼童懷中揣著金元寶過市,巨大財富會吸引來無數鬣狗給她做局。
在忠臣係統給他看到的小說原文裡,宋天養死得很慘。
池之清不能接受這個結局。
他能獲得二次生命,是宋天養選擇了他——
即使不是她有意的,在這個荒唐的世界裡,他也隻為她而活。
池之清說:
“隻要你把論文寫完,答辯我會用技能代替你去。”
宋天養從兩膝間抬頭瞅他:“不是要我自己努力嗎?”
“能夠把論文寫完的陛下已經很努力了,既然陛下誌不在學術研究,把本科文憑拿到手就行,我們把力氣用在其他領域,先把眼前的難關跨過去,”
池之清抬起視線:“例如,你哥哥說要整治你一頓的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