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二樓包廂的隔音極好,門一關,外麵音樂聲就傳不進來,可若是誰想從包廂裡逃出去求救,再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也會淹沒在震天的dj混響之中。
“玩不起的都走了,留下來都是豁得出去,敢玩的。”
大字形坐在包廂沙發上的青年蓄著金色挑染的長發,狹長鳳眼裡盛載著一種遊離的愉快,他麵前放著色彩斑斕的氣球,沙發底下隨意丟棄著打氣罐。他慢聲點評著,隻一個眼神,旁邊的跟班就給他倒滿兩杯酒:“來,媛媛,我們喝一杯。”
陶勝將酒杯推到身旁穿著白裙的少女麵前。
“我喝不下了。”
賀媛的聲調是一如既往的嬌甜,這會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鼻音,眼眶和鼻尖也隱隱透著紅,看上去格外的可憐。
隻是這副作派不僅沒得到身旁人的憐惜,反而勾起了他們的施虐欲:“酒喝不下了,那就來整點彆的吧。”
陶勝話音落下,便有跟班將氣球和罐遞給賀媛。
這兩樣再尋常不過的玩具,卻讓她的神色有刹那的扭曲,隻想推拒:“爺爺不準我玩這個。”
——華夏禁毒力度大,即使是二代,也很少有碰這高壓線的,可架不住同輩裡總有留學回來上癮了的,笑氣便是其中擦著紅線低空飛過的替代品,販賣它雖然不構成販賣毒品罪,但它是危險化學品,經營、售賣乃至使用都有很嚴格的官方標準,起碼它的正常使用途徑絕對不是拿來取樂,若是當作取樂用途大量使用,同樣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同層圈子裡的人,都知道陶勝吸笑氣把腦子吸壞了,他不正常。
賀媛從來沒搭理過他。
偏偏他在知道賀家的真假千金一事後,自覺受假千金的欺騙,當了她那麼久的舔狗,麵子上過不去,再受豬朋狗友慫恿,就費煞心思要給她一個教訓。
“你說的爺爺是誰?我想肯定不是賀明義吧,那他的話有什麼好聽的,”陶勝看她還是不肯接過那罐子,笑著點了下頭:“你不願意,我也不強迫你。”
賀媛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陶勝便彎腰打開了沙發邊的小冰箱。
那本是夜店準備給客人用來放冰鎮飲料的。
他們把小冰箱裡的飲料全搬出來,放進去一個小鐵籠。
陶勝從籠子裡薅出來一隻軟軟小小的布偶貓。
那隻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布偶貓被薅住後頸皮不敢動彈,見到賀媛才喵了一聲。
“雪球!”
見到自己養的貓,賀媛立時變了臉色:“把雪球還給我!我喝就是了!”
“你還當自己是賀家大小姐呢?現在得按我的規矩來,你不想吹氣球也行,那就讓這隻小畜生吹。你自己決定吧。”
陶勝晃了晃手上的小貓。
賀媛攥緊拳頭,精致美甲深陷掌心。
她頓了一下,臉上擠出一個顫抖的笑容,把那罐笑氣從陶勝跟班的手中奪了過去,手一邊哆嗦,一邊按著他們的步驟把氣球套到罐子上——
哢嗒。
包廂的門被打開,推門而入的是一個年輕高佻的黑裙少女。
賀媛手上的動作停住,抬眼看向來人,瞳孔頓時放大。
怎麼會是她?
陶勝和其他人也露出了刹那的茫色。
這是誰?
隻是看小姑娘有幾分姿色,跟班們拿不準是不是陶勝的前女友或者得吃過的頂美,倒也沒第一時間要趕人。
陶勝眼睛微眯:“找哪位?走錯門了?”
“我來接我妹妹的。”
宋天養一見到包廂內的光景,心裡就咯當的沉了下去。
賀媛不會沾這玩意了吧!
她在一些娛樂場所裡打工時偶爾能見到散落一地的罐子,一開始以為是嫌ktv裡賣的水果不夠甜自帶奶油配著吃,後來聽店裡前輩說了才知道“笑氣”的存在。
“你妹妹?誰?”
陶勝瞥一眼周圍,踢了一腳包廂角落斷片了的外圍:“喂,,是不是找你的?”
“……是找我的。”
賀媛開口。
“找你的?”陶勝更意外了:“你哪兒的姐姐?”
“她就是賀家找回來的真千金。”
賀媛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靜了一靜。
就連陶勝麵上也帶了忌憚之色。
宋天養沒托大,也不敢在癮君子麵前玩裝逼打臉那一套,她頷首:“你們接著玩,但她我要帶回去。”
她直接走到沙發前,把賀媛拎起來。
賀媛:“等、等一下。”
“怎麼了?”
宋天養瞪她。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她要是敢說一句不想走,她就敢把她扔這兒!
好在,賀媛隻是央求地看著她:“雪球還在他手裡……”
宋天養這才注意到挑染男手裡的小貓咪,她伸手過去要拿,陶勝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把貓揣回懷裡:“搶我的貓有點冒昧了吧,你說自己是賀家的真千金你就是了?我怎麼不認得你,人你要走我攔不住,但這貓是我的。”
——宋天養的身份,陶勝其實已經信了大半。
他不敢再扣留著賀媛,可又不甘心就這麼麵子掃地。虐待動物的底層邏輯是虐人,傷害賀媛的貓,同樣能在她麵上看到驚恐痛苦的表情,卻不至於讓賀家追究。
賀媛心急如焚。
包廂裡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視線都盯著宋天養。
笑氣刺鼻的氣味、包廂特有的香熏和真皮氣味混合在一起,她的每一個呼吸都是冷的。
類似的場景,對宋天養來說不陌生。
她上大學以前,經常遇到有人要挑戰她的底線,侵犯她的領域,而她的生活經驗,便是彆人對她進犯一寸,她起碼要還回去一尺,才會讓潛藏在暗處的威脅打消惦記她的念頭。
越底層,越原始。
於是宋天養笑了:“你的貓是吧?”
陶勝從容地點了點頭,哼笑著偏頭過去要點煙。
就在他裝逼的刹那,宋天養抄起桌上放著的啤酒瓶,直接砸在他的頭上,趁他遇襲吃痛鬆手的刹那,把布偶貓從他手中奪走,拽著賀媛轉身就跑!
“啊?”
“我操!”
“彆讓她跑了!”
宋天養乾慣了力氣活,拎賀媛跟拎一隻小雞崽似的,拽著嚇傻了的她往外跑,跑的時候沒忘記另一手順走桌上的煙灰缸,待包廂裡的打手提著棍棒西瓜刀追上來時,煙灰缸便充當了一個指虎般的作用,格檔反擊一氣嗬成:“有錢人用的煙灰缸就是結實哈。”
她八百米成績不行,近戰自由搏鬥的經驗卻很豐富,陶勝的跟班看著凶,其實早被酒色毒掏空身子,追上來時步伐都發虛:“不知道我看過成龍全集嗎?一幫廢物。”
小貓被她夾在懷裡,乖得不時喵一聲。
兩人擠過人流,逃出夜店。
“這個點經常有巡警,他們應該不敢追出來……”宋天養回頭,就看見一幫凶神惡煞的主兒從後麵追上來,盯住了她:“臥槽,跑!”
向西路的路況複雜,賀媛之前從來沒去過這兒,天又黑,隻覺周圍的街景都長得一模一樣,隻能稀裡糊塗地跟著她跑。
緊急關頭,宋天養竄進一家火鍋店的後廚,躲在視野死角裡。
地上是粘乎乎的積油,一下子就把賀媛的白裙弄臟了,她似乎從未這麼落魄,麵上的表情當即有點崩潰:“這裡會不會有老鼠——”
“喵。”
宋天養捏住布偶貓的後頸皮,塞到賀媛懷裡,低聲命令:
“你閉嘴,讓它也閉嘴。”
賀媛一手捂著自己的嘴,一手捂著小貓咪的,乖乖地點了下頭。
一大一小有種說不出的相似,宋天養笑了下。
過了一會兒,她低頭看手機——
“好了,可以出來了,他們散了。”
“你怎麼知道的?”
“這一條街的酒吧夜店都有我打工的朋友,”宋天養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不要小看我們打工人之間的羈絆啊!”
賀媛站直身時,頭發精致的發型亂了,臉上也不知何時蹭到的灰,白裙更是一塌糊塗,她抱著的布偶貓更是從公主變成了灰姑娘。
她盯著宋天養,有些不知所措。
宋天養簡單地把自己前半夜的遭遇轉述給她,順便跟她說了顧商陽不來救她的事:“我估計他以為我說謊來考驗他,不過這話你愛信不信,覺得我在挑撥你倆關係不信也沒關係……”
“我信。”
賀媛截住了她的話。
“哦,那就信吧。”
宋天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兩人尷尬地相對片刻,宋天養便去跟火鍋店的後廚師傅打了個招呼——她也在這兒端過盤子,廚師看見她來了還給她切了兩片超甜的無籽西瓜,她分了一片給賀媛:“走吧。”
隻是她才往前走了兩步,衣袖就被拽住了。
宋天養回頭。
“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賀媛拿一雙兔子眼盯著她。
……
當池之清報警處理了陶勝一幫人後,在附近的公園找到他的小皇帝時,陛下正被一個穿著臟裙子的女生緊緊抱著,一臉無奈地看向他。
再走近些,兩人之間還擠著一隻幼小無助又可憐的布偶貓。
見有第三個人來,布偶貓又喵喵叫起來。
宋天養眼皮打架:“我想回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