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門內,血池依舊翻湧,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癲狂與絕望,已被一種全新的、充滿探索與希望的氣息取代。林七與邪皇相對而坐,深入探討《磐石煉心訣》與《熔爐煆魔篇》的奧義。邪皇時而清醒專注,時而癲狂掙紮依舊,但每當清醒時,眼中都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開始嘗試以磐石意誌穩固心神,在魔氣反噬的邊緣強行拉回一絲清明,並以“意誌熔爐”的理念,引導、煉化體內狂暴的魔氣。過程凶險,數次瀕臨失控,魔氣暴走,將山穀岩壁撕裂出道道深痕,但在林七的護法與共同推演下,竟真的讓他體內那冰炭同爐的衝突,找到了一絲微妙的平衡點!那毀滅性的魔氣,仿佛被套上了一道由堅韌意誌鑄就的韁繩,雖未馴服,卻已不再肆無忌憚地反噬其主。
刀皇起初冷眼旁觀,帶著質疑與警惕。但親眼目睹兄長身上那逐漸顯現的、魔氣與清明交織的微妙變化,以及林七展現出的深不可測的武道智慧與沉穩氣度,他眼中的凶戾與固執漸漸被震撼與複雜取代。他雖未放下對魔刀的成見,卻也默認了林七的存在,不再喊打喊殺,隻是每日於穀外練刀,刀勢依舊剛猛霸道,卻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沉凝。
數月後,林七向邪皇與刀皇辭行。
“邪皇兄,煉魔之道,非一日之功。根基已立,前路仍需兄台自行探索,以千錘百煉之心,方得大自在。” 林七對著邪皇抱拳。
邪皇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發自內心的笑意,眼神清明:“林兄再造之恩,邪皇銘記於心!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負林兄點化!” 他頓了頓,看向穀外練刀的弟弟,聲音低沉,“刀皇他……性子執拗,但並非不明事理。林兄點撥之恩,我代他謝過。”
林七頷首,又對遠處揮汗如雨的刀皇遙遙一禮,轉身飄然離去,身影沒入山穀外的蒼翠山林。
離開生死門的壓抑,林七的心境如同經曆洗禮。他一路東行,山川壯麗,江河奔流。這一日,他行至一條寬闊的大江之畔。江水滔滔,氣勢磅礴,浪花拍擊岸邊礁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岸邊一片開闊的河灘,亂石嶙峋。
林七並未急於渡江,而是駐足江邊,負手而立,目光投向江心。並非觀景,而是感知。他強大的神識(融合破鋒意誌與磐石煉心)如同無形的網,敏銳地捕捉到江心激流之中,一股極其精純、凝練、仿佛與天地水勢融為一體的鋒銳劍意!那劍意並非刻意散發,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引動著浩蕩江水的磅礴之力,化作無形的劍勢,切割著湍急的水流!
“好精純的劍意!引天地水勢為己用,鋒芒內斂,卻沛然莫禦!此等境界……” 林七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與凝重。他心念微動,身形一晃,已如柳絮般飄至江心一塊巨大的礁石之上,距離那劍意源頭不過十丈。
江心激流之中,一個身著樸素青衫的年輕身影正踏波而立!他身形挺拔如鬆,麵容清俊,眼神平靜深邃,如同倒映著天空的古潭。手中並無劍,隻是並指如劍,隨意揮灑。隨著他指尖劃動,周遭洶湧的江水仿佛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化作一道道凝練無比、透明如水晶的劍氣!劍氣或直刺、或橫掃、或回旋,精準無比地切割、分流、甚至短暫地“凝固”狂暴的水流!他整個人仿佛與這浩蕩江河融為一體,劍勢流轉間,帶著一種宏大、包容、卻又無堅不摧的磅礴意境!
天劍雛形! 青年無名!
無名似乎早已感知到林七的到來,卻並未停手,也未回頭。他指尖劍氣愈發靈動,時而如大江東去,浩浩蕩蕩;時而如深潭潛流,暗藏殺機;時而又如細雨綿綿,潤物無聲。他在借這天地水勢,淬煉自身劍意!
林七靜靜立於礁石之上,狂風卷起衣袂,江水打濕褲腳,他卻恍若未覺。他不再以神識探查,而是閉上雙眼,純粹以“心”去感受。感受那劍意中蘊含的至誠、純粹、與天地共鳴的宏大韻律!這與他“破鋒意誌”的凝練、堅韌、鎖定破滅截然不同,卻同樣直指大道!
不知過了多久,江心劍氣漸斂。無名緩緩收勢,踏波而行,如履平地,幾步便來到林七所在的礁石旁。他目光落在林七身上,清澈深邃,帶著一絲探究。
“閣下駐足良久,觀我練劍,氣度沉凝,淵渟嶽峙,非是凡俗。不知有何指教?” 無名聲音平和,如同江風拂麵。
林七睜開眼,目光平靜地迎上無名:“指教不敢當。在下林七,一介山野散人。途經此地,見兄台劍意引動天地水勢,鋒芒內斂而沛然莫禦,心有所感,故而駐足。兄台之劍,已非技,近乎道。敢問兄台,此劍何名?”
無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能一眼看出他劍意本質的人,寥寥無幾。他微微頷首:“劍名未定。此乃我觀天地江河之勢,體悟水之至柔至剛、潤澤萬物亦能摧山斷嶽之理,融於劍心。劍即是我,我即是劍,天地萬物,皆可為劍。此境,我暫稱之為‘天劍’。”
“天劍……” 林七低聲重複,眼中精光閃爍,“好一個‘天劍’!劍即是我,我即是劍,天地萬物,皆可為劍!此乃心合天地,意通乾坤之境!兄台以水悟道,水無常形,因勢而變,兄台之劍,亦當如是,包容萬象,潤澤蒼生,然鋒芒所至,亦能滌蕩乾坤!”
無名身軀微震!林七的話,如同點睛之筆,將他心中模糊的感悟瞬間清晰!“包容萬象,潤澤蒼生,鋒芒所至,滌蕩乾坤……說得好!林兄寥寥數語,道儘我心中所求!” 他看向林七的目光,多了幾分鄭重與認同,“林兄對劍道見解精深,氣息沉凝如山嶽,意誌堅韌如磐石,想必也是此道高人。不知林兄所修,是何劍道?”
林七微微一笑,並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腳下奔騰的江水:“林某之‘道’,非是劍道,乃是‘心’道。心如磐石,承載萬鈞;意如精鋼,千錘百煉。任它驚濤駭浪,魔念侵蝕,我自巋然不動。以心為基,意誌為刃,破滅虛妄,守護本真。” 他頓了頓,看向無名,“兄台之‘天劍’,引動天地偉力,浩瀚磅礴。林某之‘磐石’,固守本心意誌,堅韌不拔。二者看似迥異,然殊途同歸,皆是以‘心’駕馭力量,以‘意’統禦乾坤。”
無名眼中異彩連連!林七的“磐石之道”,與他追求“天劍”的包容宏大雖路徑不同,但核心卻驚人地一致——心為根本,意禦萬法!這讓他仿佛看到了劍道的另一座高峰!
“好一個‘心為基,意禦萬法’!林兄之道,令無名茅塞頓開!” 無名對著林七鄭重抱拳,“今日得遇林兄,實乃無名之幸!不知林兄可否移步,容無名煮茶論道,詳談一番?”
林七欣然應允:“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兩人於江邊尋一處清靜之地,席地而坐。無名取出隨身攜帶的粗陶茶具,以江水煮茶。茶香嫋嫋,混著江風水汽。兩人不再拘泥於劍招劍式,而是論及武道根本——何為心?何為意?心如何合天地?意如何禦萬法?力量與守護如何平衡?
林七闡述《磐石武經》精義,強調意誌淬煉、本心堅固,以不變應萬變。無名則分享“天劍”感悟,講述如何感悟自然韻律,引動天地之力,以宏大包容之心駕馭無上鋒芒。兩人理念雖有差異,卻相互印證,碰撞出無數智慧的火花。林七從無名的“天劍”中領悟到引動天地元氣的更高法門,對《磐石武經》中“外引篇”有了更深理解。無名則從林七的“磐石意誌”中,看到了穩固心神、抵禦外魔侵擾的堅實根基,對他未來可能遭遇的心境考驗(如喪妻之痛)有了模糊的警示與啟發。
夕陽西下,將滔滔江水染成一片金紅。兩人論道已畢,茶亦涼。
“聽君一席話,勝練十年劍。” 無名由衷感歎,看向林七的目光充滿敬佩,“林兄之道,根基之固,意誌之堅,令無名歎服。他日江湖路遠,望能與林兄再續道緣。”
林七起身,對著無名抱拳:“無名兄天劍之境,前途無量。他日有緣,自當再會。告辭!” 說罷,身影一晃,如同融入江風,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蒼茫暮色之中。
無名獨立江邊,望著林七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他心中那柄追求“天劍”的鋒芒,似乎因今日論道,更多了一份沉潛的厚重與守護的覺悟。他隱約感覺到,這位神秘的林七,或許將在未來的江湖中,掀起難以想象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