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涵婧琪歆瑤
草叢中蛐蛐的鳴叫聲撕扯著七月的燥熱，實驗小學後操場的老槐樹下，三個紮著歪馬尾的小女孩正圍成一圈蹲著。歆瑤用樹枝在泥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婧琪手裡攥著半塊融化的水果硬糖，晟涵舉著從家裡拿的玻璃杯，裡麵裝著摻了紅墨水的自來水。
"我在電視裡看過，結拜是要磕頭的。"晟涵認真地說，燒杯裡的"血水"被晃出幾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暗紅色的斑點。歆瑤手中握著的樹枝頓在五角星尖角上，婧琪手中攥著的糖果在齒間發出"哢嗒"的脆響。三個女孩眨巴眼睛相互對視著，校服領口被汗水洇出深灰的圓斑，卻誰也沒有多說話。
三天前的作文課，晟涵在《我的好朋友》裡寫到："歆瑤會把自己最喜歡的橡皮分給我一半，婧琪借給我她最最喜歡的彩色鉛筆，我們三個人要做永遠的好朋友。"
老師用紅筆在末尾畫了顆五角星，旁邊批注到："可以寫得更具體些。"
於是她們三人趁著午休時間偷偷溜出教室，躲在學校的操場商量著怎樣才能讓大家的友情變得更加"具體"。
"得有結拜的地方。"歆瑤想起爺爺講的水滸故事，"梁山泊好漢都在聚義廳，那我們"
晟涵環顧四周，看見不遠處有一顆老槐樹，一串串槐花伴著綠葉在微風中搖曳，仿若潔白美麗的少女搖擺著綠色的衣裙，伴隨著槐花的清香，擺動著婀娜的舞姿。
"就那裡！"晟涵激動得跳起來，手中玻璃杯裡的"血水"潑灑在裙擺上，開出暗紅的花。
老槐樹下，婧琪從書包裡掏出三個玻璃彈珠，分彆是藍色、粉色和綠色。
"這是我攢了半年，從裡麵精心挑選出的最好看的三顆，而且是咱們三個人最喜歡的顏色，咱們一人一顆，以後看到彈珠就要想起彼此。"婧琪一邊說，一邊把玻璃彈珠擺在三人麵前的泥土地上。
歆瑤摸出爸爸出差帶回的椰子糖，晟涵貢獻了美術課上用剩下的金粉，撒在彈珠周圍，像是給星星鑲上了金邊。
"現在該磕頭了吧？"晟涵跪在濕潤的泥土地上，膝蓋立刻沾染上了泥土。婧琪和歆瑤也跟著跪下，被金粉點綴的彈珠在中間閃著微光。
"一拜天地"晟涵模仿著電視劇裡的語氣，突然笑出了聲。
"天地就是這棵老槐樹吧？"婧琪抿著嘴偷笑，歆瑤卻認真地磕了個頭，額頭上沾滿了冰涼潮濕的泥土。
第二個頭還沒磕完，遠處突然傳來門衛大爺的聲音：“你們三個是哪個班的？怎麼大中午還不回去？”
三個女孩麵麵相覷，隨後便咯咯咯笑了起來。大家手忙腳亂地往書包裡塞著玻璃彈珠和糖紙，向教室跑去。晟涵的玻璃杯不小心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紅墨水在地麵蜿蜒，在陽光的炙烤下迅速蒸發，留下了紅色的印記。
那天下午的班會課上，姐妹三人站在講台前罰站，校服的膝蓋處還殘留著老槐樹下濕潤泥土留有的痕跡。口袋裡的玻璃彈珠硌著大腿，令她們忍不住偷笑——秘密也隨之像種子般在三個小姐妹心底生了根、發了芽。
初中分班時，婧琪和歆瑤在二班，晟涵去了三班。每天課間操，她們都會在操場角落的老地方碰頭，分享各自班級的八卦。
有次晟涵氣鼓鼓地說三班有個女生跟自己過不去，總是有的沒的故意挑事。歆瑤立刻把自己手工課上做的櫻花發卡送給晟涵："戴著這個，她們就知道你是我們罩著的。"
晟涵的英語語法有些薄弱，婧琪總是把自己的英語筆記額外謄抄一份，每天午休時給晟涵補課。
初三那年冬天，歆瑤一直暗自喜歡的男生拒絕了自己，歆瑤躲在操場的老槐樹下哭得泣不成聲，晟涵和婧琪擠在她的兩側，三個姐妹緊緊抱成一團相互取暖。
"咱們不是結拜過嗎？" 晟涵掏出一串鑰匙，上麵還掛著那個藍色彈珠。"以後咱們就是彼此的家人，這周周末，咱們提前準備些食材，都來我家下廚。"
婧琪從口袋裡摸出三塊烤紅薯，紅薯的香甜伴隨著騰起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對，家人就是要一起吃烤紅薯，一起扛難過。"
高中分科後，晟涵和婧琪選擇了理科，歆瑤選擇了文科，三個姐妹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每天放學後，三個人會互相等待，再一同步行回家，路上分享彼此間的喜怒哀樂。即使後來晟涵和修傑談戀愛後，三個姐妹還是會每周五放學後相約在學校操場，手中捧著熱奶茶一起談笑風生。婧琪會在姐妹生日時為大家用小提琴拉奏《友誼地久天長》；歆瑤參加了籃球隊，每次比賽都要拉著她們去給自己加油助威，贏了就請大家喝可樂；晟涵迷上了手工，會把每次精心編製的新款手串、吊墜都多做兩份，三姐妹人手一份。
高考前的動員大會後，晟涵在教室後麵的黑板報上畫下一株三葉草，葉片上分彆寫著三個人的名字。
婧琪拿出三人的合影照片，在背麵寫下畢業日期："等大學放假，咱們就去爬泰山，在山頂再來一次真正的結拜。"
歆瑤笑著點頭，卻在下一秒紅了眼睛："其實那次在小學操場旁的老槐樹下，咱們就已經是一輩子的姐妹了。"
大學後，三個姐妹分彆去了不同的城市，晟涵在謐穀的小鎮給大家挑選蝴蝶標本；歆瑤在浦寰的地標建築前與姐妹們視頻，拍下隔空合影；婧琪在蓉川的郵局將為大家精心挑選的明信片塞進郵筒。
每次視頻，她們都會把當年的玻璃彈珠放在鏡頭前，看陽光透過彈珠，在牆上投射出彩色的光斑，就像是時光的碎片。
還記得那年高考結束後，三人曾約在母校的老槐樹下見麵。當年的操場已鋪上了草皮，翻新成了塑膠跑道，老槐樹依然枝葉繁茂。晟涵掏出三條新編製好的手鏈，上麵分彆掛著刻有"涵""瑤""琪"字樣的銀飾名牌；婧琪帶來了裝裱好的畢業合影；歆瑤變魔術般拿出三個玻璃杯，裡麵裝著加了金粉的檸檬汁。
"這次不用紅墨水了。"歆瑤笑著倒滿三個玻璃杯，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液體表麵灑下點點金箔。
"咱們以果汁代酒，敬過去的十年，也敬未來的無數個十年。"三個玻璃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風穿過槐樹的枝葉，帶來遠處的上課鈴聲。三個女孩靠坐在槐樹旁，看著操場上奔跑著的小學生，仿佛看見了當年那三個在操場上追逐著嬉戲打鬨的女孩。玻璃彈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和手鏈上的銀飾交相輝映，像一串時光的密碼，將三個女孩的友情永遠鎖在那個蛐蛐喧囂的夏日午後。
槐樹的影子漸漸拉長，三葉草的約定在時間的年輪裡悄悄生長。有些友情，從第一次分享橡皮開始播種，在結拜的磕頭上生根，於無數個相伴的日夜中開花，最終成為生命裡最堅實的依靠。就像老槐樹下的三個身影，無論時光如何流轉，始終緊緊相連，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