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輕輕摩挲過玉麵斷裂的邊緣,忽然笑了:“原來如此……”
下一秒,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墜入深潭。
緊接著,便是隱隱約約的水花翻湧聲。
寧清洛和裴澈對視一眼,猛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衝去。那裡,是雲隱寺後山那座終年不見光的古井,據說,井底通往地下暗河。
如果晚娘真的被逼到此處,那她的結局,已然不言而喻。
井沿的青苔上,五道新鮮抓痕在雨中泛著血光。
寧清洛跪在井邊,烏發散亂地黏在蒼白的臉上。
井水黑得像墨,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還來得及。"裴澈解開外袍,腰間軟劍泛著冷光。
"嘩啦……" 水麵突然翻湧,浮起一截藕荷色衣料。
那是晚娘今日穿的羅裙。
寧清洛的指甲摳進井磚縫隙,喉間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慧能大師的念珠聲突然在背後響起:"阿彌陀佛,兩位施主為何……"
裴澈的劍已抵上他咽喉。
慧能大師忽然笑起來,那雙渾濁的眼珠轉向寧清洛:"寧四小姐可知道,晚娘是琢磨了不該琢磨的事情。"枯瘦的手指撚過佛珠,木患子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隻要她放下當年的事,就能保住性命了。"
寧清洛瞳孔驟縮:"你到底知道什麼?"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十的手掌泛起屍蠟般的青白,"不可說。"
“你個道貌岸然的老禿驢,是不是你幫著漕運的人害的晚娘?枉你還是個出家人,什麼慈悲為懷都是狗屁,你就是個老賊和尚!”
慧能退後兩步,喘息間噴出腐橘般的氣息:“若不是貧憎一直護著晚娘,寧四小姐覺得,以晚娘著死揪著不放的性子,怎麼可能還能活到現在?貧憎並不是漕運那邊的幫凶,隻是無能為力罷了,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儘可能的保住晚娘的性命而已,寧四小姐現在與其跟貧憎再次糾纏,不如快快救人。”
"晚娘!"寧清洛撲向井台的動作快到拉出殘影,卻被裴澈鐵鉗般的手扣住腰肢。漆黑井水"咕咚"冒起一串氣泡,浮上半片泡發的密函殘頁,"漕銀""沉船"幾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屍斑般的幽藍。
慧能突然發力撞向裴澈,裴澈一個手腕翻飛,手中匕首劃破了慧能大師的衣服,袈裟翻飛間露出腰間漕幫的蛇形刺青。
裴澈大驚:“原來淨慈寺的住持是漕幫的人?著實是可笑至極。”
“貧憎曾經確實是漕運的人,這個貧憎不否認,可現在貧憎一心向佛,已經改過自新,寧四小姐定是信貧憎,貧憎絕不會讓晚娘出事的。”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火把的光亮刺破雪幕。
"走!"裴澈攬住寧清洛的腰躍上樹梢。
"晚娘!"寧清洛聲音發顫,指尖死死抓住井沿,指尖被粗糲的青苔劃出血痕。
裴澈握緊她的手腕,將她往後一拽,低聲道:"漕幫的人來了!我們必須走!"
寧清洛不依不饒地伸著手,仿佛能從漆黑的井水中把晚娘拉出來:"晚娘還在下麵!"
"再不走,我們也會死在這裡!"裴澈語氣近乎狠厲,手卻輕柔地把她拽進懷裡,躍上庭院高樹。
水麵再次翻湧,咕咚咕咚冒起氣泡,一縷淡青色的衣袖浮起,又迅速被渾濁的漩渦吞沒。
夜風呼嘯,慧能焦急道:"寧四小姐,貧憎對天發誓,絕對會保晚娘平安,晚娘並不在井中,若是晚娘在井中你們現在也救不了她,不但救不了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搭進去,寧尚書就算現在出現在這裡也沒辦法救下你,趕緊走,當時貧憎求求你了,晚娘必定 不願看到你出事。"
寧清洛的指尖不受控地抽搐:突然冷笑:"讓我怎麼信你?"
這時候,寧嫋的身影出現在了寧清洛的麵前:“小姐,晚娘無事,屬下護送小姐離開。”
不遠處,火把跟人聲越來越近,裴澈催促道:“快點離開這裡。”
寧清洛不信慧能,但相信寧嫋。
“好。”寧清洛冷冷的掃了慧能大師一眼:“既然晚娘沒事,我明日會找大師好好討教一下佛法。”
說罷,寧清洛就跟著寧嫋跟裴澈離開了。
回到禪房的時候,晚娘已經在禪房裡了。
寧清洛開門的一瞬看到晚娘的時候,心中五味雜陳,指尖僵在門框上。
燭火微微搖晃,照亮那個站在陰影裡的身影。
晚娘的發梢還在滴水,在青磚地上積成一片暗色的水窪,像潑灑的墨汁。
她的衣裙濕透了,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嶙峋的輪廓。
水珠順著她的袖口往下滑落,滴答。
“清兒,剛剛莫不是去找我了?”晚娘開口,嗓音啞得不像話,像是在水裡泡得太久。
寧清洛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一把將門甩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寧嫋,守著。”她低聲道,聲音裡壓抑著某種瀕臨爆裂的情緒。
她轉身,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晚娘,胸腔劇烈起伏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讓她喘息都困難。
怒火燒得她眼眶發燙,可她死死咬著牙關,連聲音都發顫:“我以為你被人推下井……死了。”
晚娘蒼白的唇輕輕挑起,露出一個近乎破碎的笑:“清兒這是在擔心我?”
寧清洛猛地轉身,幾步走到桌前,抓起茶壺的手腕青筋畢現。
她倒了一杯冷茶,茶水濺出來,打濕了她的袖口。
她一飲而儘,喉嚨滾動間,滾燙的憤怒被冷水澆熄,卻化成了更鋒利的銳痛。
“砰!”她將杯子重重砸回桌上,抬起眼眸的一瞬,眼底的火焰燒得極亮。
“你是不是該跟我……交代點什麼?”
房門被輕輕叩響時,燭火跟著搖曳了一瞬。
小翠抱著疊得整齊的素衣站在一旁,熱氣還從剛熏好的衣裳上氤氳升起。
"小姐,"小翠的聲音壓得極低,"可不可以先讓奴婢給夫人把衣服換下來?"說話時白氣從唇邊溢出,混進透著寒意的夜風裡。
寧清洛這才注意到晚娘站的位置已經積了一灘水。
裙角的蓮花繡紋被井水浸潤得發黑,像要枯萎似的。
她忽然發現晚娘的後頸在微微發抖,不是那種明顯的戰栗,隻是雪白的肌膚下,青紫色的血管在細微地跳動。
"天寒地凍的"小翠的聲音忽然哽咽了一下,她慌忙低下頭:"夫人若是穿著濕衣,怕是要受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