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攥住自己的衣襟,像是在阻止一顆即將破碎的心跳出胸膛:"甚至跟漕運的人有了牽扯"
寧清洛手中的茶盞突然跌落,在青磚上摔得粉碎。
碎瓷在地麵濺開的形狀,像極了一朵詭異的花。
寧清洛的聲音發顫:"你可知我父親今夜也來到了淨慈寺?"
晚娘的身體突然前傾,又猛地僵住。
她枯瘦的手指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倉皇的軌跡,最終重重地砸在自己膝頭。
"我知道"她的眼淚終於決堤,滾滾而下,將她慘白的臉衝刷得更加破碎,"他是為了我來的漕幫的人也是他為了我哄騙來的"
她突然抬手,毫無預兆地扇了自己一記耳光。
清脆的響聲在室內突兀地震蕩,驚得窗外樹影都為之戰栗。
"可他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幫我弄到的賬本"晚娘的聲音支離破碎,每個字都像是從血肉裡生生撕扯出來的:"卻被被我不小心落在井裡了"
她再次揚起手,卻被寧清洛死死攥住腕子。
晚娘的手腕細得驚人,脈搏在掌心下瘋狂跳動,像一隻瀕死的蝴蝶最後的掙紮。
"我沒用"晚娘仰起臉,任由淚水在火光下閃閃發亮,"我真是什麼用都沒有"
簷角的風鈴被風吹得叮當亂響,晚娘的哭聲終於撕裂了夜色,如同一柄利劍,刺穿了窗外愈發猛烈的風聲。
燭火猛地搖晃了一下,將寧清洛清麗的側臉映在窗欞上,忽明忽暗。
她蔥白般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布兜,半晌,寧清洛抬頭看向晚娘,目光沉靜卻又隱現銳芒。
"我在井裡見到那個賬本了。"寧清洛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是珠玉落地:"我想,那個賬本現在應該被慧能大師撈起來藏好了。"
晚娘猛地站起身,杏眼圓睜,素色的裙裾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帶起一陣輕風。案上的燭火劇烈晃動,在她臉上投下明滅的光影:"真的嗎?我現在就去問問慧能大師要去!"
寧清洛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拽住晚娘的手臂。
晚娘手腕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此刻卻繃出驚人的力道。
青筋在晚娘瓷白的皮膚下隱隱浮現,寧清洛甚至能感受到她脈搏裡沸騰的熱血。
"你先彆急。"寧清洛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嚴厲:"你現在去了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她微微俯身,如墨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在半空劃出冷冽的弧度,"慧能大師若是不給你,你硬要也沒用。"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兩人同時警覺地望向窗外。
樹影斑駁間,隱約有黑影掠過。
寧清洛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甲幾乎嵌入掌心。晚娘的呼吸陡然急促,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況且,你現在去了慧能大師那裡也沒什麼用處,萬一你貿然前去,落入那些人手裡"寧清洛的聲音壓得更低:"方才漕幫的人往慧能大師的禪房去了,我們尚且不知大師是否平安。"她轉向晚娘,目光灼灼:"你現在急急忙忙的過去找慧能大師萬一落入了漕幫人的手裡該怎麼辦?”
晚娘渾身一顫,臉色霎時慘白如紙。她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重重撞上桌角,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毫無反應。
她喃喃自語,眸中泛起苦澀的波光:“是啊,我現在不能過去,萬一夫君為了救我暴露了自己,那就壞了,我被殺死了沒什麼,牽連到夫君……”話音未落,她的視線突然直直落在寧清洛臉上,裡麵盛滿了複雜的情緒:“最不能的,就是牽扯到你,我想讓你跟你爹爹都平平安安的。”
寧清洛突然冷笑一聲,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若你當真這般為我父親著想,為何還要攛掇他為你涉險追查當年的事情?”
“我……我沒有要害你爹爹的意思,也並不想牽連寧家,更不想牽連你跟你爹爹,所以我一直都待在廣平王府裡。”晚娘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淚水在她眼底打著轉,將落未落。
窗外疾風驟起,拍打著窗欞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晚娘的聲音被淹沒在風聲裡,又倔強地掙紮著浮上來。
“可是清兒,於家的慘案我忘不掉,於家的仇恨我無法不管,那些鮮血日日夜夜都在我夢裡淌著,抹不去忘不掉,像是一雙雙手把我拽入深淵裡怎麼都爬不上來,讓我活的好生痛苦……”
她突然抓住寧清洛的手,力道大得讓寧清洛吃痛:“我也曾勸過你爹爹,就放任我自己一個人去查就好,我甚至多次要跟你爹爹一刀兩斷,可你爹爹說,如果我離開了,他就不想活了,我能怎麼辦?”
晚娘的眼淚終於落下,砸在寧清洛手背上,滾燙得幾乎要灼傷肌膚,整個人宛如被抽走了所有生氣:“最開始我都不知道你爹爹在幫我暗中調查漕運,我知道的時候你爹爹已經跟漕運的人打上了交道,我想要阻止,想要為了你爹爹放棄報仇,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青煙,雙目空洞無神地看著銅盆裡跳動的炭火。燃燒的木炭發出細微的爆裂聲,火星飛濺,在漆黑的夜裡如同轉瞬即逝的煙花。
"我想過放棄真的想過"她蒼白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節泛出不自然的青白色,"特彆是"她頓了頓,聲音突然哽咽,"特彆是後來有了你之後……"
一陣穿堂風突然卷起,吹得燭火劇烈搖曳。
晚娘的身影在牆上拉長又縮短,仿佛一場支離破碎的夢境。
她抬手將一縷散落的發絲彆到耳後,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
"可那時"她的目光追隨著飄散的炭灰,"你爹爹已經走得太遠了,漕幫那邊你爹爹已經深入探查了,跟漕幫的人混跡在了一起,如果那時候放棄,你爹爹不但離不開漕幫,還會被漕幫禍害牽連整個寧家。”
她苦笑著搖頭,眼淚濺落在炭盆裡,發出細小的嘶嘶聲:“我跟你爹爹已經是騎虎難下,隻能拚命的查下去,把證據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裡,才能讓彆人有所顧忌有所忌憚,才能真正的安全。”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痛苦的光芒,擦去唇邊的水漬,聲音嘶啞,"已經是騎虎難下那就隻有把證據牢牢攥在手裡,讓彆人投鼠忌器。"
屋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緊繃的弦上。
晚娘猛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宛如受驚的鳥兒般輕輕顫抖,肩膀微微聳起,連帶著鬢邊的珠釵都輕輕晃動起來。
"啪嗒"
不知是什麼聲音,像是有刀劍掉落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