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玫瑰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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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床堆紗繡牡丹的錦被微微起伏,像藏了兩尾交頸的銀魚。

"小姐……"門外突然傳來小翠的聲音,隻見小翠端著熱騰騰的湯就走了進來:"您要的熱湯,是現在就給夫人啊不對,是現在就給於小娘喝,還是過一會,於小娘不是剛吃過藥嗎?"

“無礙,現在喝就行。”

寧清洛轉身時,金鑲玉的步搖晃碎了滿地晨光。

她沒看見父親立刻又攥住晚娘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截即將滑走的錦緞,也沒看見晚娘用唇形比劃的那句"老不修"。

唯有窗紙上交疊的剪影,被朝陽拉得老長。

寧尚書目光突然一凝。他看見寧清洛扶在檀木椅背上的指尖泛著青白,像凍僵的玉簪花。"清兒……"他前傾時腰間金魚袋嘩啦作響,"是不是昨夜累著了?"

窗紙忽被風吹得簌簌顫抖,卷進幾片未化的雪粒。

寧清洛將滑落的灰鼠毛鬥篷往肩上攏了攏:"還好,就是昨天突然大雪"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茶杯上龜裂的冰紋:"天冷下來有些不適應。"

"喀嚓"

火盆裡爆開一枚火星。

寧尚書突然拍案,驚得茶盞裡映著的碎雪晃成一片:"我晚點讓他們多給你送去點炭火,可彆冷著了。"

他急急去扶女兒單薄的肩膀,又像被燙到般縮手,因著突然想起掌心裡還沾著晚娘手背上的香粉。

"昨天你能照顧晚娘,爹爹很是欣慰,爹爹替晚娘謝謝你,也是爹爹要謝謝你。"他轉去撥弄鎏金暖爐的銅蓋,爐灰簌簌落在青磚地上,像下著一場黑雪,話音突然打了個旋兒:“你想要點什麼謝禮,儘管跟爹爹講,南海珊瑚?還是上月貢的"

"父親不用與我這般客氣。"寧清洛忽的抬眸,凍紅的眼尾像抹了胭脂。

她行禮時發間點翠步搖紋絲不動,卻從低垂的視野裡,看見父親垂落的右手正悄悄勾住晚娘的小指,那食指上還留著昨夜她親自為晚娘染的丹蔻印子。

炭火"劈啪"又響,晚娘忽然咳嗽起來。

寧尚書慌忙去撫她後背,卻將原本藏在被褥下的十指交扣暴露無遺。寧清洛盯著那兩枚一模一樣的翡翠扳指。

她上月親眼見父親命玉匠打的那對。

忽然覺得滿屋銀骨炭燒出的暖意,都比不上窗縫裡漏進的那一縷寒風刺骨。

“晚娘生病了,我多有照拂是應該的。”寧清洛垂眸行禮,餘光看見父親正偷偷撓著晚娘的手心。

晚娘忽然從錦被裡探出半截雪腕,腕上鏤空雕花的鎏金鐲子叮鈴作響。

她指尖輕輕點在寧尚書手背上,像是在撥弄一把無形的琴弦:"清兒……"她尾音上挑,裹著蜜糖般的黏膩,"謝禮還是要的。"

寧清洛看見父親被觸碰的那塊皮膚迅速泛起了紅,像是被燙傷的痕跡。

"你要是不好意思……"晚娘支起身子,鬆垮的寢衣領口滑出一片凝脂般的肌膚,隱隱透著一兩點昨夜留下的紅痕,"我替你挑。"她忽然笑起來,眼角細紋像裂開的冰紋釉,"當然,我跟你爹爹各算各的。"指尖劃過寧尚書的胳膊,笑盈盈的看了看寧尚書,又看向寧清洛:"我也要送你一份謝禮呢。"

"真的不用……"寧清洛往後撤了半步,繡鞋踏碎地上一塊菱花窗影。

晚娘的笑意瞬間凝固。

塗著蔻丹的指甲掐進錦被的纏枝牡丹紋裡:"用的。"她聲音突然沉了下去:"你若是拒絕,我可就不高興了。"

寧尚書猛地握住晚娘的手,急忙打圓場:"是啊清兒,晚娘跟爹爹的一片心意,你必須得收下,你不好意思要,爹爹跟晚娘就按我們自己的想法給了。"

"夫君……"晚娘忽然變了調子,聲音軟得能滴出水來,手指纏上寧尚書的衣帶:"聽說你去城南給我買玫瑰酥了?"她舔了舔唇角,留下一道濕亮的痕跡。

"在哪呢?我想吃……"

寧尚書突然慌亂起來:"有有有!"他急急起身,腰間玉佩猛地撞在床柱上,發出一聲脆響。

"我光顧著擔心你了,倒把玫瑰酥忘了!"

他快步走到門口,錦袍帶起一陣帶著脂粉味的風。

說著話的功夫,就到門口,從小廝手裡拿過包著的糕點,遞給小翠。

寧尚書的聲音突然拔高:"小翠,把玫瑰酥裝盤!要那個……那個纏枝蓮的甜白釉盤子!"

寧清洛看著父親親手撚起一塊糕點遞到晚娘嘴邊,酥皮碎屑落在被褥上,像極了那日她在晚娘枕下發現的,帶著齒痕的紅豆糕渣。

寧清洛站在繡著百子圖的屏風旁,手指無意識地掐進金絲楠木的雕花縫隙裡。

寧尚書正俯身將一碗湯喂到晚娘唇邊,他寬大的袖袍籠著床榻,像一片密不透風的帷幕,將她的視線隔絕在外。

寧清洛看著寧尚書跟晚娘恩愛柔情的樣子,感覺有點刺眼,自己也不好跟個不相乾的木頭樁樁子似的杵在這裡礙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絲線,繃得發顫:"晚娘需要好好養病,現在身子骨弱,我就不在這裡打擾晚娘休息了。"

寧清洛沒有辦法不去想寧夫人,腦子亂哄哄的厲害。

"你不多待會了?"寧尚書頭也不抬,指尖抹去晚娘唇角一滴湯漬,動作溫柔得像在擦拭珍貴的琉璃器。

寧清洛屈膝行禮時,發間那支青玉簪花簌簌輕晃,在頰邊投下細碎的陰影。"我就是來看看晚娘可好些了,既然好些了又有父親陪伴,我就回去了,我……"話音未落,忽然瞧見象牙床榻上那十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正被父親粗糲的拇指撫過,像是在盤玩什麼稀世珍寶。"父親就在這好好陪著晚娘吧,我就先告退了。"寧清洛屈膝行禮,青玉簪花輕晃,在鬢邊投下細碎陰影。

她眼睫低垂,卻清晰看見象牙床榻上,那雙染著鳳仙花汁的纖纖玉手,正被父親寬厚的掌心包裹著輕輕揉捏。

"你怎麼還是一直晚娘晚娘的叫著,現在晚娘是咱們寧府的人,你要叫小娘才是。"寧尚書皺眉時,眉心那道陳年刀疤便蜿蜒如蜈蚣。

他指尖仍在晚娘手心畫圈,語氣卻嚴厲得駭人。

"是,小娘。"寧清洛餘光瞥見晚娘幸福翹起的嘴角,笑的很是美好。

可寧夫人怕是笑都很難笑的出來。

想到此處,寧清洛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是何滋味。

床榻上傳來一聲極輕的笑。

晚娘唇角揚起精巧的弧度,眼睛像是能勾人心魂的鉤子,看著寧尚書,就讓寧尚書心花綻放。

晚娘慢悠悠將青絲繞在寧尚書腰間玉佩的穗子上,鮮豔的舌尖舔過唇上殘留的高湯,那得意勁兒,活像隻偷了腥的貓兒。

晚娘忽然支起身子,素白中衣的領口滑開一線,露出脖頸上幾枚暗紅的痕跡。

她伸出塗著蔻丹的手指,慢悠悠地從床頭的紫檀小幾上拈起一隻粉彩瓷碗,碗底還殘餘著半盞溫熱的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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