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盼來個贗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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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尚書的麵色由紅轉白,最後變成可怕的鐵青色。他寬厚的肩膀佝僂下來,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父親說什麼心中的妻,心中的嫡女……"寧清洛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不覺得可笑嗎?"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寧清洛這才意識到自己握緊碎瓷片的手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她茫然地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掌心,甚至不知道瓷片是什麼時候鬆開的。

"清兒!"晚娘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不顧一切地撲過來。

她的裙擺掃過地上散落的藥瓶,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女兒受傷的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那片血肉模糊上。

"彆動……"晚娘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忙腳亂地從袖中掏出帕子:"娘親這就給你上藥,上了藥就不疼了……"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傷口周圍的鮮血,可剛擦淨又立刻有新的血珠滲出。

寧尚書頹然跌坐在太師椅上,官帽歪斜得幾乎要掉下來。

"我不覺得可笑!"寧尚書的聲音忽然變得疲憊至極:"一點都不覺得,若是可笑,那也是我這個做爹爹的可笑,跟你跟晚娘沒有半分關係。"

晚娘從藥箱裡取出一小瓶金瘡藥,手指顫抖得幾乎打不開瓶塞。

寧尚書繼續說道,每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我們為了讓你成為嫡女不被彆人看輕費儘了心力,不企圖你的諒解,但也是希望你能站在我跟晚娘的角度想一下的,我為什麼要給勁心思的做成這樣,還不是為了你!"

寧清洛任由晚娘擺弄著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

藥粉灑在傷口上的瞬間,她輕輕"嘶"了一聲,但很快就恢複了那種疏離的表情。

寧尚書哽咽了一下:"我們都是在為你打算,為你考慮……"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沁出渾濁的淚水:"從晚娘懷上你的時候我們一門心思都是為了你未來鋪路啊。"

晚娘正在纏繞布條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對上女兒冰冷的目光。

"但你們……"寧清洛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嗬嗬,你們問過這是不是我想要的了嗎?你們有考慮過我到底想不想要這一切嗎?"

窗外傳來一聲夜梟的啼叫,淒厲得令人心驚。

寧尚書像是被針刺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你這是什麼話!"他激動得胡須都在顫抖:"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的將來考慮,為了你能活的光彩奪目,你若不是寧府的嫡女,沒人會高看你一眼,那些唾沫星子就足夠淹死你了,我們不想讓我們的女兒遭遇這些,隻是想讓你自新高貴的活著而已。"

晚娘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嚇得一哆嗦,手中的布條滑落在地。

"你有什麼想不想要的!"寧尚書重重拍在桌案上,茶盞裡的水濺出來,在桌麵上暈開一片水痕:"爹娘給你的就是最好的!"

寧清洛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令人心碎的淒涼。

"可我並不覺得這是好,我不覺得好又有什麼用,你們覺得再好,我不覺得又能如何?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那也要我自己覺得好才是好!"她抬起包紮好的手,怔怔地看著白色布條上漸漸洇出的血跡:"我也根本不稀罕做什麼嫡女……"

晚娘終於崩潰地哭出聲來,踉蹌著跪倒在女兒腳邊。

寧清洛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消散在空氣中:"我寧可做陰溝裡的老鼠,做見不得光的外室子,也不願意做這寧府的嫡女,做成這般樣子!"

她低頭看著伏在自己膝頭痛哭的生母,眼神柔和了一瞬:"就算是外室子又能如何,我並不在意這些,那樣最起碼能在自己娘親身邊……"一滴淚落在晚娘的發間:"被娘親真心的嗬護,被疼愛著,無憂無慮……那樣我的心最起碼是暖的,身份地位不過是過眼浮雲,人的心是暖的,身體才能暖和啊,是我不懂還是父親您不懂。"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屋內三人忽然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

燭芯爆出一個火花,照亮了寧尚書布滿淚痕的臉。

晚娘的肩膀依然在劇烈地抖動著,她的手指緊緊抓住女兒的裙角,仿佛一鬆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

寧尚書重重地跌坐在太師椅上,檀木椅背發出不堪重負的。燭火映照著他眼下的青黑,他抬起粗糙的手掌覆在麵上,深深地歎息一聲:"我怎會知道……"聲音像是從指縫間擠出來的:"我怎麼會知道謝嫣會這麼對你,我們怎麼都不會想到謝嫣竟然會疼愛自己哥哥的孩子更勝過你,更沒想到謝嫣竟然會舍得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女德司那種地方。"

窗外的風突然變得尖銳,像無形的刀切割著窗紙。

寧清洛倚在床頭的身體微微前傾,被褥上的金線牡丹在昏暗中泛著詭異的光暈。

寧尚書放下手,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扶手:"我原本以為就算是謝嫣沒有那麼寵溺孩子,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對孩子過分的事情。"寧尚書每說一個字,他嘴角的皺紋就加深一分:"最起碼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會好一些。"

茶盞裡的水紋還在微微晃動,晚娘的指尖已經被燙得發紅。

她卻渾然不覺,一雙杏眼直直盯著寧尚書那張布滿歲月溝壑的臉。

窗外的風突然緊了,吹得燭火一陣搖曳,在三人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寧尚書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在夜色中拉扯著:"謝嫣一開始確實沒表現出對孩子不好的跡象。"

晚娘的唇突然抿成一條直線,手指攥緊了茶盞的邊沿。

茶水因為她的顫抖而蕩漾,在青瓷邊緣濺出幾滴。

"那時候她已經生了三個兒子。"寧尚書說著,視線不自覺地飄向窗外,仿佛那裡站著那個缺席的人:"日日念叨著想要個女兒……"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晚娘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給寧尚書順著後背,寧尚書眼神溫柔的看著晚娘,眸中滿滿的都是愛惜。

寧清洛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包紮傷口的白布下又滲出一星半點的暗紅。

寧尚書終於緩過氣來,眼角泛著咳出來的淚光:"謝嫣懷孕時整日裡眉開眼笑,還不讓任何人靠近她的肚子,就連我都不可以,寶貝的跟什麼似的。"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茶杯:"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肚子裡的孩子出生,那段期間她不見任何人,就算是我,她都不願意見到。"

寧清洛看著生母這幅模樣,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所以呢?她盼來的女兒,就是我這個贗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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