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突然跪倒在床前,額頭抵著床沿。
她的聲音悶在錦被裡:"是寧老太爺是真心疼你。
寧尚書頹然坐回椅子上,整個人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花紋:"天香院是你祖父特意為你建的……"他的目光落在女兒染血的指尖:“本就是想著你長大後自己獨立院子,再搬過去,誰知道謝嫣鬨著一出,沒辦法,當時你還太小,不可能自己在天香院裡生活,你祖父就陪著你搬到了天香院,你祖父把你抱到天香院的時候,天香院還沒有完全建好呢。”
寧清洛一想到祖父,一滴淚突然從寧清洛眼中滾落,砸在手背上。
"我還記得祖父很喜歡跟我一起在桂花樹下棋。"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輕:"母親來看過我,剛要對我笑,見祖父也在,臉上的笑容就沒了。"她的手指輕輕顫抖著:"母親一直認為是祖父搶走了我,搶走了她的女兒。"
寧清洛突然看向了晚娘:“或許她對你充滿恨意,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女兒已經被搶走過一次了,可惜啊,她還一直不知道,那個被搶走的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女兒。”
晚娘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夠了!"
寧尚書猛地揮袖,案幾上的青瓷茶盞被他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碎瓷片濺落在猩紅的地毯上,宛如灑了一地冰淩。
窗外突然炸響一聲驚雷,慘白的電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扭曲的麵容上投下猙獰的陰影。
"清兒!"寧尚書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更像是受傷野獸的嚎叫:"好了清兒不要在說謝嫣那個賤人的好壞了,要不是謝嫣,我們一家三口怎會如此?"
晚娘驚得後退半步,繡鞋踩到一片碎瓷,發出"哢嚓"脆響。
她纖細的手指緊緊絞著帕子,指節泛出青白色。
寧清洛唇角微揚,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是嗎?這真的是怪母親嗎?”
寧尚書突然暴起,紫檀木椅轟然倒地。他袖口在劇烈動作中撕裂,露出裡麵染血的裡衣。窗外的暴雨傾盆而下,雨滴砸在瓦片上如同擂鼓。
可寧清洛隻是輕輕抬眸,眼底映著跳動的燭火:"父親若沒有娶她這個謝家女……"她的聲音輕如飄雪,卻字字誅心:"又怎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晚娘慌忙去扶寧尚書:“夫君莫要生氣,清兒是無心的。”
"你!"寧尚書的手高高揚起,卻在半空劇烈顫抖。
牆上他的影子張牙舞爪,宛若惡鬼:"清兒,你要為了那個毒婦跟爹爹過不去?"
寧清洛從容地理了理袖口,輕笑一聲:"父親今日的一切都是因為娶了她,現在怎麼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啪!"
寧尚書眼中血絲密布:“你住口!”
晚娘驚呼一聲撲上前去,卻被丈夫死死攥住手腕。
寧尚書渾身顫抖,灰白的發髻散落幾縷,形如瘋魔:"謝嫣她不配你為她說半句好話!"
“好吧,父親說她不配,那她就是不配。”
寧清洛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可我還不明白,祖父那麼討厭母親……"她的目光落在窗欞的陰影上:"是什麼原因會親自開口要撫養我?"指尖的繃帶被她自己掐得更緊:"難道真的是因為分外喜歡我嗎?"
屋角的銅漏滴答作響,仿佛在為這場對峙計時。
寧尚書的手指蜷縮起來,關節泛白。
"可我記得祖父曾經跟我說過……"寧清洛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柔,像是陷入某種回憶:"那時候我還很小。"她轉頭直視父親的眼睛:"祖父總共也沒見過我幾麵。"
晚娘的嘴唇顫抖起來,忽然快步上前:"因為老太爺跟你外祖父是至交好友……"
"晚娘不要說了。"寧尚書突然暴喝一聲,官帽上的瓔珞劇烈搖晃。
一陣詭異的沉默籠罩著房間。
燭芯爆出一個火花,濺落在燭台上。
晚娘深吸一口氣,胸前的衣襟隨著呼吸劇烈起伏,聲音輕柔而堅定:"清兒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多說點又有什麼……"
寧尚書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沉重的紅木家具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既然清兒都開口了"晚娘不顧丈夫凶惡的目光,繼續說道。她纖細的手指捏緊了帕子,絞出深深的褶皺:"那我們也沒什麼要瞞著清兒的了。"
她忽然轉頭看向寧尚書,眼中的淚光在燭火下閃爍:"難不成夫君還讓清兒不清不楚的自己猜下去嗎?"
寧尚書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緩緩扶起倒下的椅子。
"好……"他啞著嗓子說:"那就都告訴她吧……"
晚娘如釋重負般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轉身坐在床沿,動作輕柔地將寧清洛包紮好的手放進錦被裡。
繡著纏枝花紋的錦被下,寧清洛的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其實,寧老爺子從一開始就知道……"晚娘的聲音極輕,像是害怕驚動什麼:"寧老爺子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進了教坊司,是寧老爺子主動去跟廣平王商議如何把我從教坊司救出來,所以之後我住在廣平王府,跟夫君一起,還懷了孩子,寧老爺子都是知道的,所以你是我跟夫君的女兒……"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平被子的褶皺,一滴淚水砸在繡線上:"還有調換孩子的事情,寧老爺子也是知道的……"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野貓兒的啼叫,淒厲得令人心驚。
寧尚書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看了一眼。
一股冷風襲來,寧尚書又趕忙的關上了窗戶。
"寧老爺子跟你的外祖父年少時就認識。"晚娘繼續說,眼神飄向遠處:"於家出事,你祖父無能為力很是內疚"她的聲音哽咽了。
寧清洛的眼睛忽然睜大,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她的手在被子下微微顫抖,繃帶上的血跡漸漸暈開。
晚娘鼓起勇氣握住寧清洛的肩膀:"在我懷孕後,先提出把你調換進寧府當嫡女的,其實是你祖父"她的手心傳來女兒身體的溫度,心裡似乎感覺平和了許多。
一滴冷汗從寧清洛的太陽穴滑落。
晚娘的手指在那處輕輕拭過,卻抹不去那種冰涼的感覺。
寧尚書突然接話,聲音疲憊而沉重:"你祖父不想讓於家的孩子成為被人唾棄的外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