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焦土貪婪地吮吸著老k膝蓋和腳掌每一次蹬地時滲出的稀薄血水。每一次拖拽,都像在撕裂他早已破爛不堪的肺葉和全身每一塊的肌肉。左臂脫臼處傳來的劇痛是尖銳的、清晰的,而右臂——那與小七斷臂和裁決者槍柄融合的部位——傳來的則是更深沉、更混沌的折磨。
焦黑碳化的皮膚、結晶化的暗金斷麵、冰冷的金屬槍柄,三者強行“焊接”的邊界處,無時無刻不在傳遞著一種熔融、撕裂、異物入侵的鈍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燒紅的齒輪在他骨骼和神經的縫隙裡碾磨。裁決者沉重的槍管在玻璃化的地麵上刮擦,發出單調刺耳的噪音,每一次刮蹭都通過連接點震動著老k的神經。
懷中小七的身體依舊滾燙,像一塊捂不熱的烙鐵。她微弱的呼吸拂過老k的頸窩,帶著一種病態的高熱。頸側的彌迦符文幽幽閃爍,是這絕望旅程中唯一穩定的光源,對抗著她皮膚下那些幽綠紋路蟄伏的陰影。老k能感覺到,那三角回路中極其微弱的冰冷原力循環,正像一條瀕死的溪流,艱難地流淌,維持著這脆弱的平衡。它壓製著小七體內的深淵,滋養著槍魂中的殘念,也勉強吊著他自己搖搖欲墜的意識。
“石頭…撐住…快到了…”老k對著前方幾米外倒在焦土上的龐然身影嘶啞地低吼,更像是給自己打氣。磐石龐大的殘軀一動不動,隻有胸膛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那點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滅。那覆蓋著灰綠能量膜的半個頭顱,在輻射微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距離在痛苦中被一寸寸縮短。當老k終於拖著沉重的負擔挪到磐石身邊時,他幾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都帶出帶著鐵鏽味的血沫。裁決者的槍管重重地砸在磐石身邊的焦土上,震起一小片塵埃。
他伸出唯一能動的左手,顫抖著,試圖去觸碰磐石那布滿裂痕的灰褐色角質層手臂。“石頭…醒醒…是我…老k…”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粗糙的皮膚時——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冰冷掃描信息,突兀地通過右臂的“連接點”刺入老k混亂的意識!
警告:目標(磐石)…能量核心瀕臨崩潰…深淵汙染(體表傷口)微量擴散…接觸風險:高…建議:…隔離…物理屏障…
是裁決者槍魂!林夜那縷殘念再次發出了警示!信息比之前清晰了一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邏輯。
老k的手猛地頓住。他低頭看向自己與小七融合的右手,又看向磐石身上那些被能量衝擊撕裂的傷口邊緣。一些細小的、如同活體油汙般的墨綠色斑點,正在焦黑的血痂下若隱若現,緩慢地侵蝕著磐石僅存的灰褐色角質層——是織淵深淵汙染的殘留!雖然極其微弱,但對於磐石此刻油儘燈枯的狀態,任何一點額外的侵蝕都可能是致命的!
“操!”老k低聲咒罵,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破爛衣衫。他明白了林夜殘念的意思。小七體內被壓製的深淵本能,就像一顆極度敏感的炸彈。直接接觸磐石身上同樣源自織淵(雖然微弱)的汙染源,很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連鎖反應!也許是小七的失控,也許是汙染加速侵蝕磐石,甚至可能通過連接點反噬他自己!
不能直接碰!
老k的目光急切地掃過周圍。視線落在裁決者那扭曲變形的槍管上。一個念頭閃過。他咬緊牙關,忍著右臂傳來的劇痛,左手費力地抓住沉重的槍身,將槍管當作一根杠杆,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插入磐石身體與焦土地麵之間的縫隙。
“石頭…對不住了…忍著點…”他一邊喘息一邊低聲說著,用儘全身力氣撬動槍管。沉重的磐石身體在槍管的撬動下,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滾動了一下,露出了身下相對平整一些的焦土。
這個微小的動作,似乎也耗儘了磐石最後一點反應。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覆蓋著灰綠能量膜的半顆頭顱微微轉向老k的方向。那隻充血的眼睛裡,痛苦和茫然似乎被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磐石本人的神智所取代,充滿了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解脫的認命感。他看著老k那扭曲怪異的右手,看著連接處延伸出的幽藍紋路,又看向老k懷中昏迷的小七,似乎明白了什麼。
“……k……走……”一個破碎的音節,艱難地從他染血的喉嚨裡擠出,帶著血沫的嘶嘶聲。
“走個屁!”老k粗暴地打斷他,汗水混著血汙從額頭流下,刺痛了他的獨眼,“要死…也得他媽死在外麵!死在這坑裡…算怎麼回事!”他再次用力撬動槍管,讓磐石龐大的身軀又滾動了一點角度,姿勢稍微好受一些,也方便他下一步行動。
他放棄了直接接觸磐石的想法。目光落在磐石那條僅存的、拖在地上的右臂上。手臂上覆蓋的角質層相對完整一些。老k深吸一口氣,再次用裁決者的槍管作為工具,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將槍托末端,頂在磐石那條相對完好的右臂肘關節下方。
“聽著,石頭…”老k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沒法背你…也沒法抱你…隻能…拖著…”他指了指自己與小七和裁決者強行連接的右手,“你這條胳膊…借我用用…用槍托卡住…我拖著你走…明白嗎?…忍著點疼…”
磐石那隻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老k,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極其微弱地點了一下那僅剩一半的頭顱。那是一種沉重的、交付生死的信任。
“好!”老k不再猶豫。他左手死死抓住裁決者槍身,利用槍托的結構,將其牢牢卡在磐石右臂肘彎之下。然後,他右臂(連同連接的小七和裁決者)作為支點,左臂和腰腿再次爆發出殘存的力量,用儘全身力氣向前拖拽!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裁決者沉重的槍身在磐石手臂的拖拽下,在焦黑的玻璃化地麵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磐石龐大的身軀被這股力量帶著,極其艱難地、摩擦著地麵向前挪動了寸許!
“呃啊——!”磐石發出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痛苦嘶吼!身體劇烈的抽搐起來,僅存的右臂肌肉因劇痛和槍托的卡壓而痙攣!覆蓋頭骨的灰綠能量膜劇烈波動!
老k也悶哼一聲,右臂連接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三角能量回路因為外力的劇烈牽引而劇烈波動,仿佛要將他撕裂!懷中的小七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痛苦的能量衝擊,身體微微抽搐,頸側的彌迦符文光芒閃爍了一下。
“撐住!都他媽給老子撐住!”老k嘶吼著,像是在命令磐石和小七,更像是在命令自己即將崩潰的身體。他不敢停,一旦停下,他懷疑自己再也沒有力氣重新開始這地獄般的拖行。
就這樣,滾燙的焦土上,一幅更加慘烈、更加詭異的畫麵出現了:一個佝僂的身影(老k),右臂詭異地與一個昏迷少女(小七)的斷臂和一把殘破的(裁決者)融合在一起,左手則用那的槍托,死死卡住另一個龐然巨物(磐石)僅存的右臂,如同纖夫拖拽著沉船,一步一血印地向前挪動。裁決者成了連接所有痛苦和希望的冰冷橋梁。
四道深淺不一的拖痕,混雜著碳化的血肉、暗金的碎屑、焦黑的塵土和輻射塵埃,在死寂的深坑邊緣,歪歪扭扭地延伸向遠離中心漩渦的方向。
時間在劇痛和窒息中變得粘稠而漫長。陽光在厚重的輻射雲層縫隙中艱難地移動,投下的光斑變得稀薄而冰冷。老k的意識在昏沉與劇痛中浮沉。他仿佛聽到了幻影短刃破空的風聲,看到了磐石如山嶽般擋在深淵獸群前的背影,感受到了林夜在扣動扳機時指尖的冰冷觸感……那些逝去的聲音和畫麵,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回響,成為支撐他繼續向前的最後動力。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快要被這無休止的痛苦和絕望磨滅時——
嗡!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掃描信息再次通過連接點傳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警告:前方…地形結構變化…檢測:大型金屬結構體…內部:空間…相對穩定…微弱…水分子信號…距離:50米…方向:正前方…
水!
這個字眼如同強心針,瞬間刺穿了老k的昏沉!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獨眼努力聚焦。在前方大約五十米處,一片被更大塊扭曲合金板和建築殘骸堆疊、擠壓形成的巨大陰影區域。那裡似乎形成了一個相對凹陷的空間,被高聳的廢墟碎片半包圍著,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歪斜的洞穴入口。裁決者槍魂掃描到的穩定空間和水分子信號,就來自那裡!
“水…前麵…有地方…還有水!”老k的聲音因為激動和乾渴而更加嘶啞,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試圖讓意識模糊的磐石也聽見,“石頭!聽見沒!有地方躲!有水!”
磐石龐大的身軀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那隻充血的眼睛艱難地轉動,望向老k指示的方向。喉嚨裡再次發出嗬嗬的聲音,不知是回應還是純粹的痛苦。
希望,哪怕渺茫如風中殘燭,也足以點燃最後的力氣。老k不知道那“水”是滲出的地下水、凝結的露水,還是某種設備殘骸裡殘留的冷卻液,但此刻,那就是生命!他咬碎了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彌漫,劇烈的刺痛讓他精神一振。他不再去想右臂那地獄般的痛苦,不再去想磐石能否撐住,不再去想小七體內蟄伏的深淵,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爬過去!
“一!二!拖!”他給自己喊著號子,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骨骼和連接點不堪重負的。裁決者槍托死死卡著磐石的手臂,在焦土上犁出更深的痕跡。五十米的距離,在平時轉瞬即至,此刻卻如同跨越地獄的鴻溝。
終於,在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老k拖著這沉重到難以想象的“行李”,一頭栽進了那片巨大金屬殘骸形成的陰影之中。
一股相對陰涼、帶著濃重鐵鏽和塵埃味道的空氣瞬間包裹了他。光線驟然變暗,隻有從殘骸縫隙透進來的幾縷慘白微光,勉強照亮了這個歪斜、布滿尖銳金屬凸起和扭曲管線的空間。這裡像是一艘巨艦傾覆後形成的艙室一角,或者某個大型機械被炸毀後的核心殘骸內部。空間不大,但足以容納他們三個(四個?),並且暫時隔絕了深坑中心那致命的輻射漩渦和灼熱的氣浪。
老k癱倒在地,如同離水的魚般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鐵鏽味。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右臂連接處傳來陣陣痙攣般的劇痛。但他顧不上這些,目光急切地掃視著這個臨時避難所。
在角落一堆扭曲的、覆蓋著厚厚輻射塵的管線下方,他看到了裁決者槍魂掃描到的“水分子信號”來源——一小片潮濕的、反射著微光的區域。幾滴渾濁的、帶著鐵鏽色的液體,正極其緩慢地從一根破裂的管道斷口處滲出,滴落在一個凹陷的金屬槽裡,積攢了淺淺的一層。
水!雖然渾濁不堪,散發著刺鼻的金屬腥味,但它是液體!是生命之源!
老k的喉嚨如同火燒。他掙紮著想爬過去,但身體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看向身旁的磐石,守護者龐大的身軀癱在陰影裡,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覆蓋頭骨的灰綠能量膜也黯淡了許多。他又低頭看向懷中的小七,少女的臉色在陰影中顯得更加蒼白,呼吸微弱,頸側的符文光芒穩定,但連接處傳來的體溫依舊滾燙。
“得…弄點水…”老k喘息著,目光落在自己那扭曲怪異的右手——裁決者的槍柄上。他艱難地抬起左手,顫抖著去解自己破爛上衣的扣子。布料早已被血汙和汗水浸透,粘在皮膚上。他撕下一塊相對乾淨的內襯布片。
然後,他左手抓著布片,用右手——那融合著裁決者槍柄和小七斷臂的、如同恐怖雕塑般的手——極其笨拙地、一點一點地,伸向那個積攢著渾濁液體的金屬凹槽。
裁決者冰冷的槍管拖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刮擦聲。槍柄處延伸出的幽藍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條微弱的、卻執著流淌的生命之河,連接著過去、現在,或許,還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