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此言說的十分直白。
被戳中內心真實想法的裴昭下意識想否認,可連一個反駁的字眼都吐不出來。
蘇氏站在司遙身邊,望著對方那張黑沉沉的俊臉,恍然發覺,京中傳聞也是能作假的。
鎮威侯府世子裴昭,舉世無雙,前途無量,與將軍府司遙青梅竹馬長大,更是不嫌棄對方成為一介廢人,公然向景隆帝,跪求了一紙婚書。
當時這個消息一出,那些待嫁閨中的貴女千金,紛紛心碎了一地。
對司遙,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
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昨夜那麼大的事,盛京怎麼可能沒聽到半點風聲?
今早暴雨剛小那會兒,她遠在盛京的夫君聽聞此事,心急如焚,急不可耐的要來親自接她和桉桉回府。
隻不過因為朝事實在脫不開身,不得不千叮萬囑下人們一定要保證他們母子的安全。
反觀裴昭,見到司遙的第一眼,沒有擔憂、沒有關切,有的隻是無儘的指責和質問。
同樣身為女子,蘇氏太能感同身受了。
蘇氏往前一步,擋在司遙麵前,聲音雖柔,但卻透著堅定,“昨日司姑娘來了靈隱寺,便一直同妾身待在一起,從未見過世子的兄長。”
即便見過,她也不會說。
裴昭喉頭乾澀,自然知曉禦史夫人蘇氏是什麼樣的性格。
同她夫君崔仲儒一樣,清正孤高、嫉惡如仇,是個沒有彎彎繞繞的直性子。
難道……真是他多想了?
裴昭腦子裡的思緒全部亂成了一團,心煩氣躁。
蘇氏並沒因此止言,試探著問了一句,“裴世子可聽說昨晚的事了?”
裴昭一怔,指節驟然攥緊,心跳如擂鼓撞在耳側,“什麼?”
“昨夜山匪屠寺,若不是司姑娘拚死相救,我與桉桉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你既是司姑娘的未婚夫,為何對她沒有半點擔憂?”
蘇氏言語犀利,柔中帶剛。
裴昭下意識反駁,“司遙的手已經廢了……”又怎會在山匪手底下救人?
司遙打斷他,清冷的聲音中透著幾分譏誚,“我有兩隻手。”
她慣用右手,自小習武也是右手使用的更加熟練。
可誰規定隻能用右手擊敵?
左手是她習雙刀時才會用上,論嫻熟程度,自然比不過右手。
也幸好是那群山匪輕敵,不然……
司遙不想再與配招過多掰扯下去,對蘇氏說:“夫人,我們走吧。”
蘇氏點頭,單論救命之恩,她也會堅定不移的站在司遙身邊。
裴昭失神的站在原地,目光追隨司遙落在了那馬車晃動的布簾上。
雨後的春風帶著絲絲涼意,等他回神想要阻攔時,馬車已經走遠了。
“施主……”
負責清掃寺外落葉的小沙彌緩步走了過來,正欲詢問裴昭,對方已先一步問:“小師父,昨日可否有一個叫裴銜青的男子來靈隱寺?”
……
三個時辰後。
馬車徐徐停在了將軍府外。
看守的丫鬟婆子,扔了掃帚急急跑去內院彙報,“司小姐回來了!”
司遙下了馬車,簾子掀開,露出崔桉那張肉嘟嘟的臉蛋來,他扒著車沿,不舍的奶聲奶氣道:“仙女姐姐,明日桉桉帶著糖畫來找你玩呀!”
蘇氏好笑的將兒子拉回懷裡,溫柔凝望著司遙,“司姑娘,等妾身安排好後,再送請帖到貴府。”
馬車遙遙遠去。
琳琅轉身,跟在司遙身側,緩步朝著將軍府大門走。
前腳剛踏進門檻,司景行便帶著仆從大步趕來。
他往司遙身後看了許久,並沒看到佛像,又因昨日她沒有按時趕回來,心中憋著一股氣。
語氣惡劣,“司遙,你請的佛呢?”
琳琅接話,“三少爺,昨夜——”
“本公子讓你說話了嗎?”司景行突然暴喝一聲,“不過一個低賤的奴婢,也輪得到你自作聰明插話?來人,掌嘴!”
身後走上來一個嬤嬤。
揚手就要朝著琳琅細皮嫩肉的臉上扇去,司遙一個冷眼掃過去,“我看誰敢打我的人!”
嬤嬤粗糙的手霎時僵在半空。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司景行更氣了,“司遙,你又在鬨什麼脾氣?蓁蓁發高燒,燒了兩夜,危在旦夕,不過讓你去請一尊佛,又不是讓你去送死——”
“司三公子。”
司遙抬眼盯著他,眸中一片漆黑,沒有半點波瀾。
“昨夜山匪屠寺,死了不少人,佛像沾血……請回來的佛,司蓁蓁受得起嗎?”
若非方丈有原則,司遙才不會顧忌這些。
受不住,那就死唄。
多簡單的事。
司景行覺得司遙在信口雌黃,根本不信她這番說辭。
當即冷笑一聲,“司遙,為了不受責罰,你編的跟真的似的,虧我還可憐你,看門的黃狗都比你懂得感恩!”
言外之意司遙不如狗。
司遙回懟,“司三公子如此了解狗的秉性,想必常與…為伍。”
尾音輕揚,看似平淡,卻暗藏鋒芒。
聞言,司景行怒瞪雙眼,臉色氣得漲紅,“司遙!”
司遙連臉色都沒變一下的,兄長的脾性,她上輩子就了解的清清楚楚。
麵對司蓁蓁那漏洞百出的謊言,他們深信不疑。
而她說的話句句可查證,他們卻斥責她為了爭寵,不擇手段。
剛開始司遙會感到委屈。
時間久了,也就那回事。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也不會少塊肉。
司遙假裝看不見司景行麵上的怒火,冷淡道:“司三公子可否聽過一句話?好狗不擋道。”
就差直接把狗字刻在司景行臉上了。
下人們低頭,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主子將他們當做出氣筒。
好在,一個好消息傳來。
“三少爺,大小姐退燒了!”
司景行撂下一句‘好自為之’,便匆匆沿著來時的路跑回去。
琳琅擔憂的喚了一聲,“姑娘……”
司遙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抬步,“無事。”
回邀月閣的路上,安安靜靜,幾乎沒看見過幾個仆從。
想來都調去司蓁蓁的院子了。
可等走到邀月閣前,才發覺,整個小院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