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司遙回了棲梧閣,她滿身的血腥味嚇壞了琳琅。
“姑娘,您先等著,奴婢這就去準備沐浴的水。”
琳琅又找了個丫鬟來幫忙,前前後後忙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將司遙身上的血腥味徹底洗淨、清除。
浴桶裡的水共換了三遍。
最後一遍司遙靠坐在水中,三千青絲儘數散在桶外,遮住那漂亮的蝴蝶骨。
水霧彌散,熱意蒸騰。
精致的五官多出了幾分朦朧之色,她閉眼假寐,長睫在眼眶落下淡淡的陰影。
纖細的手指搭在浴桶邊緣,雪白的肌膚上泛起薄薄的一層緋紅,呼吸聲均勻。
過了一會兒,屋內響起‘吱呀’的一聲,門開了又關上。
司遙誤以為是琳琅,“琳琅,幫我按按肩膀。”
身後的腳步聲漸近,接著陰影籠絡而下,那人單膝半蹲了下來。
骨節分明的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涼的指腹帶著薄繭,剛輕輕按壓一下,司遙驀然睜眼。
幾乎在瞬間浴桶裡的水花飛濺,她扯過旁邊的衣裙,快速將自己包裹起來。
青石板地上霎時濕潤一片。
司遙光腳站在屏風前,在看清來人是裴銜青後,眼中的警惕才消散下去。
她道:“抱歉,我以為是琳琅。”
“與姑娘無關,是裴某冒昧了。”
裴銜青儘量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外泄,表麵雲淡風輕,和平時無異,實則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發絲下的耳尖紅了個徹底。
喉結上下滾動。
今夜來訪,他絕沒有半點偷看司遙沐浴的任何想法。
他到棲梧閣時,琳琅並不在院子裡。
所以,事先並不知司遙在房中沐浴。
裴銜青也是在走進來後,才知實情,不過他不否認,聽見司遙聲音的那一刻,內心是有升起一抹陰暗的雜念的。
男子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洶湧的暗色。
須臾。
裴銜青背過身,身後穿衣時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像一片羽毛似的,撓得他心尖癢癢。
莫名的躁意湧入四肢,裴銜青手指克製的攥緊,總覺得身體哪裡有些奇怪。
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可不等他細想,司遙已經穿好衣裙,詢問他:“裴公子這麼晚了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裴銜青轉身,與司遙的視線在空中對上。
少女未施粉黛,肌膚白裡透紅,三千青絲濕漉漉的披在身後,側顏沾了幾縷碎發,黑與白的對比,奪人眼球。
裴銜青:“聽聞司姑娘在去壯行宴的路上,遇到刺殺了。”
幾乎在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裴銜青就立刻趕來了。
他從未有過這樣焦急的時候。
司遙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裴公子還記得上次在靈隱寺的屠殺嗎?”
裴銜青是個聰明人,一下子領悟過來,狹長的瑞鳳眼危險的半眯起,“司姑娘的意思是,今夜的刺殺和上次是同一批人?”
“同我交手的那個黑衣人,正是那日逃走的山匪頭目。”
那雙眼睛,她絕不會認錯。
裴銜青沒有驚訝,他走至桌邊坐下,兀自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而後用低沉的嗓音道:“他是昊周的人。”
話落,司遙微微露出錯愕的神色。
裴銜青為何會知道他的身份?
她還什麼都沒說。
許是看穿了司遙心中的疑問,裴銜青解釋道:“還記得琳琅帶你去找霍叔那日嗎?我受傷,就是去找他了。”
當時,他與他交手。
他占上風。
可沒料到對方竟耍上不得台麵的手段,用毒陰了他後,逃之夭夭。
司遙瞬間記起來這事。
當時她還守了裴銜青整整一夜。
沒想到……
“司姑娘今夜與他交手,可有受傷?”
若不是顧忌著男女有彆,裴銜青恐怕早就上手親自細細檢查了。
他關切的話打斷了司遙後麵的思緒。
司遙正要作答,屋外卻突然傳來琳琅的高聲喊叫:
“裴世子,您不能進去!”
“姑娘還在沐浴,您這樣不合規矩……”
裴昭來了。
司遙好看的眉頭下意識蹙起,她看了眼裴銜青,裴銜青也看了眼她。
沉默片刻,司遙說:“我現在去打發他。”
……
裴昭一路騎馬疾馳到了將軍府。
他此刻已有三四分醉意,俊逸的麵上泛著酒醉的紅意。
夜風拂麵,讓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更顯得深沉透徹。
琳琅攔在他麵前,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再往裡踏進一步。
“遙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遲早都會坦誠相待的,看了又如何?”
喝過酒的裴昭,發言比平時更大膽。
擰起的眉頭彰顯著濃烈的不耐煩,琳琅心底雖畏懼他世子的身份,但有關司遙的事,她絕不會做出半點讓步。
“世子,您彆為難奴婢,奴婢隻是按姑娘的吩咐行事。”琳琅低頭,繼續勸解道。
可裴昭哪裡聽得進半句?
最後的一絲耐心耗儘,裴昭作勢要往裡麵闖。
也正是這時候,司遙開門從裡麵走出。
她衣衫單薄,烏黑的發柔順的垂落至身後,那張小臉布滿冰冷的神情,看他更是冷入骨髓。
“裴世子大半夜光臨我這小院,可真是稀客啊。”
陰陽怪氣的腔調若換作平時,裴昭定要好好與司遙爭辯一番。
可發生了今晚的事,裴昭自知理虧。
司遙若埋怨他,也是情理之中。
恰恰這也從側麵說明,自己在司遙心中是有地位的。
想到這裡,裴昭沉寂的眸中,亮出點點希冀的碎光。
“遙遙,你聽我解釋,當時我並沒有看見你……”裴昭語氣急切,說到後麵,甚至還想要伸手來拉司遙的胳膊。
司遙微微側身,讓他落了個空。
裴昭表情驟然僵硬下來,手停在半空,刹那間,周邊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起來。
司遙冷冷道:“裴世子與我說這作甚?若沒有其他事的話,琳琅,送客!”
她現在對裴昭已經沒有半點情意。
若之前可以說是在迂回忍耐,那麼在發生了今晚事情過後,剩下的隻有厭惡。
上一世二選一的場麵再次重演。
那股窒息感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成兩半。
司遙閉了閉眼。
將那些畫麵儘數壓製了下去,再睜眼時,那抹轉瞬即逝的殺意被裴昭清晰的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