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珠殿。
曾有詩描寫這座極儘奢華的宮殿:
“珠瑁為梁凝曉露,琉璃作瓦映流霞。
珊瑚擎月當庭立,夜珠懸星滿殿華。
金磚鏤就千重錦,鮫綃織成萬縷紗。
階嵌五色風動處,珠光搖曳入宸家。”
配上絕美的舞蹈、動人的絲竹,讓這裡儼然成了這個亂世中的人間天堂。
然而,這一切對此時的南漢皇帝劉玢來說,卻都成了亂人心神的罪魁禍首。
“滾!”
“都給朕滾出去……”
已然微醺的他,將酒杯狠狠砸向那群薄紗舞女,憤怒地大吼著。
嚇得那群舞女倉皇退下,隻留下劉玢獨自在這偌大的玉堂珠殿內愁眉不展。
而他如此煩心的原因隻有一個:“賢王”劉弘昌真的遇刺了,而且生死不明!
當初,趙林第一時間上報說劉弘昌在驛站遇到刺客,但趙林推測那就是劉弘昌為了對付趙林故意設下的計謀,也就是自導自演。
他選擇相信趙林,畢竟趙林是他的心腹。
後來,趙林任務失敗,又被劉弘昌坐實罪證。
劉弘昌請斬趙林的奏折送到他麵前時,他也動搖過。
可他最後之所以還是決定殺了趙林,卻並非是因為顏曜冰。
因為他並不信任顏曜冰。
換句話說,劉弘昌與蘇然都猜測錯了,顏曜冰並沒有很好地完成短時間內取得劉玢信任的任務。
而真正讓他下定決心殺了趙林的人卻是林延遇!
用林延遇的話說:隻要趙林任務失敗,就絕不能留活口,否則很有可能會讓皇帝暗中命令趙林陷害越王的秘密泄露出去。
而隻要趙林一死,縱使民間有傳聞說是他劉玢要陷害“賢王”那也隻是空口無憑。
風言風語罷了,成不了氣候!
所以,後來趙林被斬前說的那些話傳到他耳中時,他雖然勃然大怒,但也並沒有太當回事。
可現在不同了!
劉弘昌在剛殺完趙林後竟真的遇刺了,而且還是當著無數百姓的麵被刺殺。
若劉弘昌真的死了,即便那些人依舊沒有實證,但他暗中讓趙林陷害劉弘昌的罪行肯定會在所有人心中成為鐵一般的事實!
隻因劉弘昌的身份是大漢親王,更是聞名天下的“賢王”!
他劉玢可以暗中打壓甚至陷害劉弘昌,以遏製劉弘昌繼續獲取人心。
但絕不能真的殺死劉弘昌。
而且,他也的確需要劉弘昌幫他做事。
可現在,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到底是誰刺殺了劉弘昌?
是劉弘昌以身入局想對付自己,還是另有人在背後搗鬼?
“嘶……”
也許是長時間的縱欲過度導致身體虛弱,再加上實在想不出結果,導致他突然頭疼欲裂。
“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誰真……”
突然,隨著一聲通傳:“陛下,晉王來了!”
劉玢強打起精神,抬手招了招。
很快,一身白色紮絲綢褻衣的劉弘熙抱著外衣便匆匆跪倒在劉玢麵前。
顯然,他剛接受完果體檢查,來不及穿上外衣就匆匆拜見劉玢。
劉玢對此很是滿意:
“四弟,弘昌遇刺,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回陛下,臣弟也是之前在朝堂上聽陛下說起才知道此事,至今都覺得不可思議,陛下,這事是真的嗎?”
看著劉弘熙那心急如焚又畏畏縮縮的樣子,劉玢撇了撇嘴:“自然是真的!”
“朕走後,朝堂百官反應如何?”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劉弘熙連忙回道:“陛下,百官們都有些不敢相信,都說越王剛在潮州賑災,又整頓了潮州官場,不應該出現這樣的事情……”
劉玢沉聲道:“楊相、趙相他們可有表態?”
“沒有,他們一言不發,陛下走後,他們也火急火燎地回去了,想必是去打探消息了……”
劉玢打斷道:“不可能吧,他們近來對朕可謂是諸多不滿……”
劉弘熙聞言,當即磕頭道:“陛下,他們真的一句話都沒說!”
劉玢點點頭,突然轉移話題道:“你說,到底是誰要刺殺五弟?”
“又有什麼目的?”
劉弘熙身子猛地顫動了一下,惶恐不安地說道:“陛下,臣弟愚鈍,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實在想不出誰會對五弟下手……”
劉玢皺了皺眉,狐疑地打量著劉弘熙,緩緩道:“當初父皇想要廢長立幼,把皇位交給五弟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劉弘熙抬眼看了看劉玢,愣是一個字都不敢說,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朕就在想啊,如果有一天,朕若是被趕下了皇位,你猜會是誰接替朕的位置?”
“是五弟,還是你晉王?”
“嗯……想來應該是五弟的可能性更大,畢竟他可是天下聞名的賢王!”
“可如果他死了呢……”
話音未落,便聽見“咚咚咚”地磕頭聲。
劉弘熙的額頭竟已然滲出了鮮血,整個人都麵色慘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甚至連聲音都在顫抖:
“臣弟對皇兄忠心天地可鑒,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啊……”
“皇兄,而且臣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若不是皇兄偏愛,臣弟有何能耐當這個輔國大臣……”
“皇兄,臣弟以項上人頭發誓,臣弟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跟隨皇兄左右!”
“若是皇兄不相信,臣弟甘願自削為民……”
劉玢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看著劉弘熙一遍又一遍地磕著頭,一遍又一遍地發著誓,那塊地磚早已被他頭上的鮮血染紅。
直到劉弘熙麵色徹底慘白,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劉玢這才親自起身,雙手將其扶起,大笑道:“我的傻弟弟,你這是乾嘛?”
“為兄隻不過是喝了點酒,胡言亂語了幾句罷了,你何至於此啊!”
劉弘熙顫顫巍巍地起身:“皇、皇兄,您、您放心,臣弟一定會幫您查、查清楚到底是誰,竟、竟敢刺殺五弟……”
劉玢笑了笑,道:“很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儘快幫朕查清楚!”
劉弘熙當即跪倒領命,恭敬地躬著身子,一步步往後退。
踉踉蹌蹌的他,剛退到門口,竟“噗通”一聲,被門檻絆倒在地,緊接著便傳來了慘叫聲:“哎喲喂,疼、好疼啊……”
劉玢癱坐在椅子上,臉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廢物,諒你也沒膽子刺殺劉弘昌!”
“看來一切還是得等到劉弘昌回來……”
殊不知。
就在他把玩著酒杯喃喃自語時,離開玉堂珠殿,滿臉鮮血的劉弘熙,嘴角卻微微上揚了起來……
幾日後。
越王的車駕總算是趕到了京都。
誰也沒料到,皇帝劉玢竟然親率文武百官於宮門前迎接,甚至都沒有讓劉弘昌回越王府。
當劉玢看到毫無血色、仍在昏迷之中的劉弘昌時,竟直接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嗚呼哀哉,五弟,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
“朕不能沒有你啊,大漢更不能沒有你啊……”
“到底是誰,是誰如此喪心病狂,竟然敢對朕的五弟下如此毒手……”
也許是被劉玢所感染,現場不少大臣都不禁動容了起來,無數人都替這南漢“賢王”感到惋惜……
劉玢遣退了所有王公大臣,又親自背著昏迷的劉弘昌一步步往昭陽殿去,甚至拒絕了所有人幫助。
(昭陽殿:南漢王宮中的主要宮殿,建於南漢大有七年,也就是934年,位於今廣州市財廳前、原兒童公園一帶。是南漢皇帝用於居住、宴請、接見重要賓客以及展示皇家財富和威嚴的場所。)
將五弟劉弘昌放在他自己的龍榻上後,劉玢早已累地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但他依舊沒有任何歇息,讓早已候著的禦醫挨個給劉弘昌檢查。
傷口是在劉弘昌後心窩處,正是致命位置!
加上失血過多,又一路顛簸,所有禦醫在診斷完後,都不敢保證一定能救活劉弘昌。
劉玢勃然大怒,當場就將那些禦醫下了大獄!
然後又喝退了所有人,隻留下了不久前才被叫來的顏曜冰:
“仙姑,還記得朕之前說過的那句話嗎?”
“你要是能把朕的五弟救活,朕便相信你,甚至可以奉你為國師!”
“可若你救不活朕的五弟,朕會讓你知道我大漢刑罰的厲害……”
顏曜冰麵色凝重,她也沒想到劉弘昌這家夥竟然真的會命懸一線!
但她還是點點頭,保持著淡定:“請陛下放心,我一定會儘力的……”
顏曜冰說完,便將所有人都請了出去,隻留下了幾名醫者。
劉玢回到玉堂珠殿,招了招手,林延遇當即恭敬地走來上來。
劉玢沉聲道:“朕今日的表現沒問題吧?”
林延遇點頭道:“陛下今日堪稱完美,足以打破那些流言蜚語,接下來就看越王到底能不能被救過來了……”
劉玢點點頭,歎息道:“是啊,不論從哪個方麵講,朕都不希望他現在就死啊,希望他的命足夠硬吧……”
說到此,劉玢抬眼看向林延遇,又道:
“不過你的確沒說錯,如此重的傷,絕不可能是越王自己設計的!”
“這樣,你立刻出發,帶著朕的密令,秘密前往潮州城,一定要替朕查清楚私情原委,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誰對越王行刺……”
另一邊。
越王府中。
早被王複派人秘密送回王府的蘇然與林雨薇此刻正坐在房間內麵色凝重地發著呆。
終於,林雨薇忍不住又一次開口道:“然然姐,你說冰冰姐真的能救活越王嗎?”
“他流了那麼多血,又一直昏迷……”
蘇然歎了口氣,道:“相信你冰冰姐!”
“她一定可以的……”
林雨薇仍舊擔憂不已:“可是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完全沒辦法和上一世比,沒有那麼多先進的醫療設備,甚至都沒法保證不被感染……”
“越王這麼好的人,真的不該死啊,而且他要是死了,那冰冰姐怎麼辦?”
“我都不敢想象……”
正說著,蘇然突然打斷道:“好啦,彆碎碎念了!”
“這是他們自己選的路,沒人能幫他們!”
林雨薇猛地一怔:“他們自己選的路?”
“然然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然不再搭理,竟直接起身躺在了床上。
心中暗道:劉弘昌啊劉弘昌,你夠狠,竟然能把你自己弄到這個地步!
可你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又真的值得嗎?
如果曜冰救不了你,那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