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陳青被張校長幾乎是拖拽著,一頭栽進狹窄低矮的山洞入口。濃烈的土腥味混雜著某種陳年腐朽的、類似動物巢穴的氣息猛地灌入鼻腔,嗆得她一陣乾嘔。胃裡那顆黃眼珠帶來的異物感再次翻湧,混合著右眼窩不斷滲出的溫熱汙血,讓她感覺自己像一個正在從內部腐爛的破布口袋。
“快!往裡!彆停下!” 張校長的聲音在逼仄的甬道裡帶著嘶啞的回音,急促得如同破風箱在拉。他枯瘦的手掌像鐵鉗一樣死死箍著陳青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拖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前行。
身後,那扇被枯藤遮掩的洞口,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光斑,迅速縮小、黯淡。洞口外,村長多吉才讓那兩點冰冷焦黃的目光,以及“孩子們”瘋狂混雜著痛苦的嘶吼,被厚重的岩石和泥土徹底隔絕,隻剩下一種沉悶的、令人心悸的嗡鳴,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低吼,持續不斷地敲打著陳青的神經。
黑暗是絕對的。沒有一絲光。腳下是凹凸不平、濕滑冰冷的岩石,稍有不慎就會摔倒。空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的水汽和那種無處不在的腐朽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冰冷的鐵鏽。右眼窩深處那異物蠕動的劇痛並未因黑暗而減輕,反而在這種絕對的感官剝奪中被無限放大。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東西的存在——冰冷、粘膩、像一條活著的蛆蟲,盤踞在她的眼球後方,隨著每一次心跳輕微地搏動。溫熱的汙血還在持續不斷地滲出,順著她的顴骨流到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發出微不可聞的“嗒…嗒…”聲,在這死寂的黑暗中卻清晰得如同喪鐘。
“張…張校長…我的眼睛…” 陳青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抑製的恐懼。黑暗放大了所有的不安,她感覺自己隨時會瞎掉,或者被眼球裡那個東西徹底吞噬。
“忍著!” 張校長的回答短促而嚴厲,沒有任何安慰,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急迫。他腳步不停,喘息粗重,顯然也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壓力。“那東西…在長!山主的眼在紮根!不能停!停在這裡…我們都得死!” 他枯瘦的身體在黑暗中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山主的眼!
這三個字像冰冷的毒蛇鑽進陳青的耳朵。村長湯裡的那顆黃眼珠!它沒有消失!它在自己的身體裡!在生長!在試圖取代她的眼睛!成為那“山主”窺視人間的窗口!極致的惡心和恐懼讓她渾身戰栗,幾乎要癱軟下去,全憑張校長那隻鐵鉗般的手支撐著才沒有倒下。
甬道似乎沒有儘頭,在黑暗中扭曲向下。空氣越來越潮濕陰冷,那種腐朽的氣息也越發濃烈,甚至帶上了一絲淡淡的、難以形容的腥甜。就在陳青感覺自己的意誌力即將被黑暗、劇痛和恐懼徹底碾碎時,張校長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 他喘息著,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虛弱。
陳青什麼也看不見,隻能感覺到張校長鬆開了她的手腕,在黑暗中摸索著。接著,“嚓”的一聲輕響,一點微弱的火光亮了起來。
是火柴。
昏黃搖曳的火苗照亮了張校長那張灰敗、溝壑縱橫的臉,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極度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火苗也照亮了他們所在的地方——一個稍微寬敞一些的石洞。洞壁是濕漉漉的深灰色岩石,上麵覆蓋著一層滑膩的深綠色苔蘚,在火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洞頂很低,垂掛著一些尖銳的鐘乳石,像怪物的獠牙。地麵依舊凹凸不平,角落堆著一些黑乎乎、看不出形狀的雜物。
火光雖然微弱,卻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慰藉。陳青下意識地抬手,想去觸摸自己劇痛的右眼,卻被張校長厲聲喝止:“彆碰!手臟!會爛得更快!”
陳青的手僵在半空。借著跳動的火光,她低頭看向自己捂住右眼的手掌——掌心一片暗紅粘稠,散發著鐵鏽和腐敗的混合腥氣。恐懼讓她渾身發冷。
張校長沒有再看她,他佝僂著背,舉著那根即將燃儘的火柴,顫巍巍地走向石洞深處一個更隱蔽的角落。那裡似乎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凹槽,像一個小小的壁龕。
火柴燃到了儘頭,火焰掙紮了一下,熄滅了。黑暗再次籠罩。
“哢噠…哢噠…” 黑暗中傳來張校長摸索的聲音,接著,又是“嚓”的一聲,第二根火柴被點燃。
這一次,昏黃的光線照亮了那個壁龕。
陳青的呼吸瞬間停滯!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驟然收縮!
壁龕裡,蜷縮著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具尚未完全腐朽的屍骸!
她穿著早已被泥汙和苔蘚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依稀能辨認出是女性,身形瘦小。屍骸以一種極其扭曲痛苦的姿勢蜷縮著,仿佛在死前承受了巨大的折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頭部!
她的頭骨還算完整,但麵部的皮肉早已腐爛殆儘,露出森森白骨。然而,就在那空蕩蕩的眼眶位置,卻並非空無一物!
那裡,深深地鑲嵌著兩顆東西!
圓形的,帶著渾濁焦黃色的,布滿著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暗紅色乾涸血絲的……眼珠!
和蘇梅教案本裡畫的一模一樣!和村長湯碗裡的一模一樣!和她自己右眼窩裡正在生長的東西……一模一樣!
那兩顆黃眼珠,如同兩顆來自地獄的琥珀,死死地“嵌”在空洞的眼眶骨中,冰冷、凝固、帶著永恒的怨毒和瘋狂,穿透黑暗,直直地“盯”著舉著火柴、僵立在壁龕前的張校長和陳青!
“蘇…蘇梅…” 張校長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手中的火柴差點掉落。他枯槁的臉上老淚縱橫,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巨大的悲痛和恐懼。“娃…我的娃啊…”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想要去觸碰那具屍骸,卻又像被無形的火焰燙到般猛地縮了回來。
是蘇梅!那個失蹤的前任支教老師!她沒有離開!她死在了這裡!被那兩顆山主的黃眼珠取代了雙目,永遠地囚禁在這黑暗的洞穴深處!
巨大的悲傷和冰冷的恐懼如同兩隻巨手,狠狠攥住了陳青的心臟。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濕滑的洞壁上,右眼窩的劇痛和異物感在這一刻強烈到無以複加!仿佛壁龕裡那兩顆冰冷的黃眼珠,正與她眼球後方的異物產生著某種邪惡的共鳴!
“山主…山主拿走了她的眼睛…” 張校長癱軟下去,跪倒在壁龕前,額頭抵著冰冷的岩石,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老狼般的哀嚎。“是我沒用…護不住她…護不住…” 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絕望。
陳青捂著劇痛的右眼,粘稠的汙血不斷從指縫滲出。看著眼前蘇梅那鑲嵌著黃眼珠的恐怖屍骸,再聯想到自己眼窩裡的東西,一種同病相憐的絕望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她。她也會變成這樣嗎?成為一具被山主之眼占據的、蜷縮在黑暗中的枯骨?
“張校長…”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製的顫抖,“藥…你剛才用的藥粉…那是什麼?還有嗎?救救我!救救我的眼睛!” 那能灼傷那些“怪物”的藥粉,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張校長的哭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和泥土的臉上,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火柴微弱的光線下驟然亮起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銳利的光芒!那光芒裡混雜著悲痛、恐懼,還有一絲…決絕!
“藥…” 他喘息著,聲音嘶啞,“…還有一點…不多…” 他顫抖著手,再次伸進那件破舊中山裝的內袋,摸索著,掏出了那個小小的、褪色的紅布包。布包癟癟的,顯然裡麵的粉末所剩無幾。
他將布包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攥著最後的希望。然後,他掙紮著爬起身,佝僂著背,舉著即將再次熄滅的火柴,踉蹌地走向壁龕旁邊一處更深的陰影。
陳青忍著劇痛跟過去。
那裡,在濕漉漉的洞壁下方,有一小片相對乾燥的岩石地麵。地麵上,散落著一些東西。
幾截燒剩的、顏色發黑的蠟燭頭。
一個摔碎了半邊、邊緣粗糙的粗陶小碗。
幾塊顏色暗沉、形狀不規則的礦石碎塊。
還有……一本被撕得隻剩下幾頁、邊緣卷曲焦黑、沾滿了深褐色汙漬的筆記本殘頁!
張校長顫抖的手指向那些礦石碎塊和破碎的陶碗,又指了指那本殘破的筆記本,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肅穆和絕望:“看…蘇梅…蘇梅留下的…她找到的法子…對抗山主的法子!”
火柴的光跳躍著,映照著張校長枯槁臉上那混合著巨大悲痛和最後一絲希冀的表情。他佝僂的身影像一尊風化的石雕,死死護著身後那堆散落在濕冷岩石上的遺物——燒黑的蠟燭、破碎的陶碗、暗沉的礦石碎片,還有那本被撕得隻剩幾頁、沾滿汙漬的筆記本殘頁。
蘇梅留下的……對抗山主的法子?
這句話像一道微弱卻尖銳的光,刺破了陳青被劇痛和絕望籠罩的黑暗。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她不顧右眼窩那異物蠕動帶來的鑽心疼痛和不斷滲出的汙血,踉蹌著撲到那片相對乾燥的地麵旁。冰冷粗糙的岩石硌著她的膝蓋,她伸出那隻相對乾淨的手,顫抖著抓向那本殘破的筆記本。
紙張粗糙、發脆,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齏粉。上麵布滿了深褐色、早已乾涸的汙漬,像是血跡,又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浸染留下的痕跡。借著張校長手中火柴那即將熄滅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微光,陳青艱難地辨認著上麵殘留的字跡。
字跡早已不複最初的娟秀。扭曲、潦草、瘋狂!筆畫深深刻入紙背,帶著一種垂死者最後的掙紮和刻骨的恨意,如同用燒紅的鐵釺在石頭上鑿刻出的詛咒!
“……沒有神!隻有邪靈!它盤踞在骨頭裡,在石頭裡,在每一寸土地下麵!它的眼睛……無處不在!它在看!它在等!……”
“……黃泉石!必須找到黃泉石!黑色的,冰冷的,像凝固的血!隻有它能傷到它的眼睛!……”
“……骨粉!被山主之眼汙染過的骨頭!燒!磨成粉!……以邪製邪!……”
“……血!自己的血!活人的血!是引子!是鑰匙!……混在一起!點在……點在……”
字跡在這裡變得極其混亂,大片的汙漬覆蓋了關鍵信息,紙張也被撕扯得隻剩參差不齊的邊緣。最後幾行字,更是如同鬼畫符,扭曲得幾乎無法辨認,隻能勉強拚湊出零星的詞句:
“…………月圓……洞心……祭壇………………眼睛………………封印………………否則………………所有人………………眼窟………………”
火柴燃儘了最後一點光芒,“噗”地一聲輕響,徹底熄滅。
絕對的黑暗再次降臨,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瞬間吞噬了石洞中的一切。蘇梅那扭曲瘋狂的遺言,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陳青的神經,在黑暗中無聲地嘶鳴。
黃泉石?骨粉?自己的血?月圓?祭壇?封印?眼窟?
每一個詞都像一塊沉重的、冰冷的石頭,砸進陳青混亂的意識之海,激起滔天的恐懼和更深的迷茫。這破碎的線索,指向一個比死亡更可怕的儀式!
“看懂了嗎?” 張校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近在咫尺,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的呼吸急促而渾濁,帶著濃重的絕望。“蘇梅…她找到了路…可…可太晚了…”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那石頭…那黃泉石…難找…太難了…就在這山洞深處…可那裡…有東西守著…”
山洞深處?有東西守著?陳青的心沉到了穀底。連蘇梅都死在了這裡,她一個右眼正在被異物侵蝕、手無寸鐵的人,怎麼可能找到那所謂的黃泉石?
就在這時,右眼窩深處那沉寂了片刻的異物,猛地爆發出新一輪的劇痛!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脹痛和蠕動,而是一種尖銳的、如同被無數細針同時穿刺的撕裂感!仿佛有什麼東西正試圖破開她的眼球,鑽出來!
“呃啊——!” 陳青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身體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捂住右眼。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東西在生長!在搏動!在回應著什麼!溫熱的汙血湧出的速度更快了,順著指縫流淌,帶著一種粘稠的質感。
“它…它在長!它在回應山主!” 張校長的聲音充滿了恐懼,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抓住了陳青的手臂,“快!用…用藥!蘇梅留下的藥!能壓製!能暫時壓製!” 他慌亂地摸索著那個紅布包。
火柴劃燃的聲音再次響起。第三根火柴的光亮起,映照著張校長因極度緊張而扭曲的臉。他顫抖著打開那個小小的紅布包,裡麵隻剩下薄薄一層灰白色的粉末,散發著乾燥、辛辣、苦澀的古怪氣味。
“張嘴!快!” 張校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陳青沒有任何猶豫,強忍著右眼那幾乎要撕裂頭顱的劇痛,張開了嘴。她嘗到了自己汙血和淚水混合的鹹腥味。
張校長用枯瘦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撚起一小撮珍貴的灰白色粉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迅速而準確地彈進了陳青的口中!
粉末入口的瞬間,一股極其強烈的、如同火焰混合著冰渣的刺激感猛地炸開!沿著她的舌頭、咽喉,一路灼燒下去!那味道難以形容,辛辣、苦澀、帶著濃重的土腥和礦物氣息,瞬間蓋過了口中的血腥味!強烈的刺激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不受控製地湧出!
然而,就在這劇烈的痛苦反應之後,一股奇異的冰涼感,如同一條滑膩的小蛇,順著她的食道,精準地遊向了右眼窩深處那瘋狂搏動的異物!
“滋——!”
仿佛滾燙的烙鐵猛地按在冰麵上!陳青甚至能“聽”到一聲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灼燒聲,在她的大腦深處響起!
右眼窩那撕裂般的劇痛,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攥住!瞬間被壓製了下去!那瘋狂搏動、試圖破壁而出的異物,像是被這辛辣苦澀的粉末狠狠灼傷,發出一陣無聲的、充滿怨毒的“嘶鳴”,猛地蜷縮了回去!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雖然異物感和冰冷的脹痛依然存在,但至少不再是那種足以令人瘋狂的撕裂感!湧出的汙血似乎也減緩了速度。
有效!這可怕的藥粉真的有效!
陳青大口喘著粗氣,如同剛從溺水中被拉回岸上,渾身被冷汗浸透,身體因為劇烈的反應而不住地顫抖。她鬆開捂住右眼的手,粘稠的血汙糊滿了半邊臉。雖然視野依舊模糊血紅,但那種眼球隨時會爆裂的感覺消失了。
“隻能…隻能暫時壓住…” 張校長的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和絕望。他手中的火柴再次燃儘,黑暗重新降臨。他緊緊攥著那個已經空癟的紅布包,聲音低啞得如同耳語:“藥…快沒了…蘇梅留下的…就這麼多…省著用…最多…最多再撐一兩次…”
最多一兩次!陳青的心再次被冰冷的絕望攫住。這藥粉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卻即將耗儘!而唯一的希望——蘇梅筆記中提到的黃泉石、骨粉、鮮血混合的對抗之法——線索破碎,前路更是被未知的恐怖守護著!
“我們必須…必須找到黃泉石!” 陳青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啞和決絕。右眼窩深處那暫時蟄伏的冰冷異物,如同懸頂之劍。坐以待斃,就是變成下一個蘇梅,或者像門外那些被山主之眼徹底吞噬的“東西”!她寧願死在尋找生路的路上!
“你瘋了?!” 張校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那裡麵…那裡麵有…” 他似乎極度恐懼,連那個“東西”的名字都不敢說出口,隻是神經質地抓緊了陳青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她的皮肉。“蘇梅…蘇梅就是死在那裡的!連她…連她都…”
“留在這裡一樣是死!” 陳青猛地甩開張校長的手,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顫抖,“我的眼睛撐不了多久!藥粉用完了怎麼辦?外麵那些‘東西’,還有村長…他們會放過我們嗎?張校長!”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蘇梅是你的女兒,對嗎?她用自己的命換來了這些線索!你想讓她白白死在這裡嗎?!”
“女兒”兩個字,像兩把尖刀,狠狠刺穿了張校長最後的防線,蘇梅確實是他和前妻的孩子。黑暗中,傳來他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嗚咽聲,以及身體劇烈顫抖帶動衣料摩擦的悉索聲。巨大的悲痛如同實質的潮水,在狹小的石洞中彌漫。
死寂。隻有兩人粗重的喘息和洞壁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滴水聲。
不知過了多久,張校長那崩潰的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黑暗中,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吸氣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仿佛要將這洞中所有的陰冷和腐朽都吸入肺中。
“好…” 一個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字眼,從黑暗中飄出,帶著千斤的重量和無儘的疲憊。“…我帶你去…找黃泉石…”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裡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但你要記住…娃…” 他對陳青的稱呼,第一次帶上了長輩的悲涼,“…無論…無論在裡麵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記住蘇梅最後的話…”
“…………莫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