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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深潭遺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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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鐵柱抱著瑟瑟發抖的小花,一步三回頭地衝出了那彌漫著血腥與邪氣的石窟。洞外清冷的空氣帶著草木的清新湧入肺腑,卻絲毫不能平息他心臟的狂跳。身後,那隻失去了銅鈴的大公羊,像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癱軟在陰暗的角落,發出低微而驚恐的“咩咩”聲,渾濁的眼珠裡隻剩下牲畜最原始的茫然與恐懼。那枚罪魁禍首的銅鈴,則靜靜躺在洞窟汙穢的地麵上,鏽跡斑斑,紋路猙獰,仿佛一隻沉眠的惡魔之眼。

趙鐵柱不敢有絲毫停留,更不敢回頭去撿那枚邪鈴。這東西太邪門了!沾滿了孫老蔫、孫劉氏、周老師、二蔫的血,更差點奪走了小花的命!他抱著小花,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密林中穿行,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必須徹底解決這禍根!絕不能讓它再有機會害人!

他背著驚魂未定的小花回到村中,將孩子交給哭得幾乎昏厥的家人,也顧不得解釋太多,隻粗粗說了聲“孩子找回來了,受了點驚嚇”,便立刻轉身,重新紮進了後山的密林。這一次,他手裡緊緊攥著那枚用破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銅鈴。

去哪?哪裡能徹底埋葬這邪物,讓它永不翻身?

一個地方在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南山下的“無底潭”。

無底潭,漠河鄉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禁地。它藏在南山最陡峭的斷崖之下,潭口狹小,僅容一人勉強探頭,直徑不過一米見方,黑黢黢的,深不見底。村裡膽子最大的後生,曾用上百米長的粗麻繩係上沉重的青石投入潭中,繩子放儘了,石頭依舊沒探到底。潭水冰冷刺骨,終年不起一絲波瀾,顏色是那種化不開的墨綠,看久了仿佛能把人的魂兒吸進去。傳說潭底直通幽冥,連接著黃泉的支流,任何活物落下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更有老人言之鑿鑿,說早年有貪玩的孩子在潭邊嬉鬨,被潭裡伸出的“東西”拖了下去,屍骨無存。久而久之,無底潭成了絕對的禁忌之地,連牛羊都會本能地繞開那片區域。

就是這裡了!趙鐵柱咬緊牙關。隻有這深不見底、傳說勾連著陰曹的地方,才配做這邪鈴的最終歸宿!讓它在幽冥深處永世沉淪!

他腳步如飛,直奔南山斷崖。攀下陡峭的石壁,來到那狹窄得僅容一人立足的潭邊。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濃重的水腥氣和一種說不出的、沉積了億萬年的死寂。潭水墨綠,平滑如鏡,倒映著上方一線灰蒙蒙的天空,深得讓人心頭發毛。

趙鐵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寒意。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破布,那枚鏽蝕的銅鈴再次暴露在陰冷的空氣中。鈴鐺表麵的邪異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流轉著微不可查的暗光,仿佛在無聲地抗議。趙鐵柱沒有絲毫猶豫,眼中隻有決絕。他用儘全力,手臂掄圓,如同投擲一塊燒紅的烙鐵般,狠狠地將銅鈴擲向那墨綠色的潭心!

“噗通!”

一聲沉悶至極的入水聲。銅鈴砸破平靜如死的水麵,激起一圈小小的漣漪,隨即迅速下沉。那墨綠色的潭水仿佛有生命一般,瞬間吞噬了它,漣漪很快消失,水麵再次恢複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滑和死寂。沒有回響,沒有異動,隻有潭水深處傳來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若有若無的幽冷回音。

趙鐵柱死死盯著那潭水,直到眼睛發酸,水麵依舊毫無變化。他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成了!這東西,終於被永遠地封在了這無底深淵!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幽深得令人心悸的潭口,轉身,頭也不回地攀上石壁,步履沉重卻帶著一絲解脫的輕快,朝著山下亮起稀疏燈火的村莊走去。他相信,隨著那邪鈴沉入無底深淵,籠罩在漠河鄉上空的陰霾,也該散去了。

……

日子似乎真的恢複了往昔的平靜。第二年夏天,在夏日的蟬鳴和湟水河的流淌中悄然滑過。孫老蔫、孫劉氏、周老師、二蔫的墳頭添了新土,紙錢燒過的灰燼被風吹散。趙鐵柱繼續接任民兵連長的工作,他當過三年義務兵,今年23歲,尚未婚配,一米七五的個頭,身材健碩硬朗,他還兼任護林員的工作,每日巡山,腳步踏遍了村後的山林,唯獨遠遠繞開了後山那處曾經的血腥空地和南山斷崖下的無底潭。小花頭上的傷結了痂,雖然夜裡偶爾還會驚醒哭喊,但在家人和趙鐵柱時不時的探望安撫下,那巨大的恐懼陰影也似乎在慢慢淡去。村民們心有餘悸,但時間是最好的藥,加上趙鐵柱刻意隱瞞了銅鈴沉潭的事(隻含糊地說解決了邪物),生活漸漸回到了為柴米油鹽奔波的軌道上。

平靜之下,一種近乎盲目的樂觀在滋生。恐懼被淡忘,敬畏也隨之消散。

這天午後,日頭毒辣。村裡幾個遊手好閒、膽子又大的後生聚在一起喝酒解暑。酒氣上頭,話題不知怎麼就扯到了南山下的無底潭。

“嘿,聽我爺說,那無底潭裡有魚!老大的魚!黑脊背,金鱗片!說是早年有人見過!” 一個叫李二狗的青年噴著酒氣,唾沫橫飛。

“吹牛吧?那鬼地方,水都冰得紮骨頭,能有魚?” 另一個叫王癩子的嗤之以鼻。

“怎麼沒有?深!深才有大魚!你看湟水河裡那些小魚小蝦,哪比得上深潭裡的寶貝?” 李二狗不服氣地梗著脖子。

“真有?” 一個叫孫三炮的眼裡冒出貪婪的光,“要是能炸上來幾條,拿到鎮上去賣,可值老錢了!比種地強百倍!”

“炸魚?” 旁邊一個稍微清醒點的後生猶豫了,“鐵柱說過,那地方邪乎,不讓靠近……”

“屁!” 李二狗借著酒勁,一拍桌子,“鐵柱那是被之前那怪羊嚇破膽了!這都過去多久了?風平浪靜!那潭子就是深點,水冷點,有個屁邪乎!我看就是藏著大魚!” 他唾沫星子濺到桌上,“再說了,咱們弄點炸藥,離遠點扔下去,炸它個天翻地覆!魚翻了肚皮漂上來,咱們隻管撈,能出什麼事?”

王癩子和孫三炮被他說得心動不已。對金錢的貪婪和對“邪乎”傳說的輕蔑,最終壓倒了那點微不足道的謹慎。

下午,三人偷偷摸摸弄來了開山剩下的土炸藥和雷管(這年頭管得不嚴)。李二狗自告奮勇,拎著捆好的炸藥包和長長的引信,王癩子和孫三炮則拿著抄網和麻袋,興奮又緊張地朝著南山斷崖摸去。

趙鐵柱正在另一片林子巡視,對此毫不知情。

斷崖下,無底潭依舊散發著陰冷死寂的氣息。墨綠色的水麵紋絲不動,像一塊鑲嵌在山石裡的巨大黑玉。

“媽的,真夠冷的!” 王癩子打了個哆嗦。

“冷才好!魚肥!” 李二狗滿不在乎,臉上是酒意混合著冒險的亢奮。他手腳麻利地將炸藥包捆上一塊石頭,確保能沉下去。長長的引信一直拖到十幾米外相對安全的一塊巨石後麵。

“都躲好!看我給你們炸個滿堂彩!” 李二狗點燃引信,看著嗤嗤冒出的火花迅速向潭口竄去,他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撲到巨石後麵,和王癩子、孫三炮擠在一起,探出半個腦袋,死死盯著那幽深的潭口,臉上充滿了期待。

引信的火花,如同一條細小的毒蛇,無聲而迅速地鑽入那墨綠色的死水之中。

一秒,兩秒……時間仿佛凝固了。

突然!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從地心深處炸開的巨響,猛地爆發出來!不是那種清脆的爆炸,更像是萬噸巨石在深水中被無形的巨力碾碎!整個斷崖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碎石簌簌落下!

一股無法形容的衝擊波從潭口噴薄而出!墨綠色的潭水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被炸起衝天水柱,而是猛地向上拱起、膨脹!如同一個巨大的、墨綠色的水包瞬間鼓起,然後又以更快的速度塌陷、回旋!水麵形成了一個巨大、急速旋轉的恐怖漩渦!漩渦中心深不見底,發出沉悶如巨獸低吼般的隆隆水聲!

想象中的死魚翻肚皮?一條都沒有!

岸邊的三人被這遠超預想的恐怖動靜嚇得魂飛魄散!巨大的聲浪震得他們耳膜嗡嗡作響,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李二狗臉上的興奮瞬間被極致的驚恐取代,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那墨綠色的巨大漩渦急速旋轉、即將平複的刹那——

異變陡生!

漩渦中心,靠近岸邊李二狗所站位置的水下,毫無征兆地、猛地破開!

一隻……爪子!

一隻簸箕般大小、覆蓋著厚重、濕滑、深青色鱗片的巨爪!

那爪子的形狀極其詭異,既不像獸爪,也不像禽爪,五根粗壯如成人手臂的指骨,末端是彎曲如鉤、閃爍著幽冷烏光的巨大趾甲!每一片鱗片都大如銅錢,邊緣鋒利,縫隙裡似乎還粘連著墨綠色的水藻和某種粘稠的、深褐色的淤泥。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萬年水腥和淤泥腐敗的惡臭,隨著巨爪的出現,瞬間彌漫開來,濃烈得令人作嘔!

這爪子出現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極限!

岸邊的李二狗,臉上的驚恐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粘膩的巨力猛地箍住了他的腳踝!那力量大得超乎想象,仿佛被萬噸水壓機瞬間鎖死!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嘩啦——!”

伴隨著巨大的水花濺落聲,那隻恐怖的巨爪猛地縮回漩渦中心!而被它牢牢抓住腳踝的李二狗,就像一隻被老鷹攫住的小雞,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整個人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拖拽著,瞬間沒入了那急速旋轉、深不見底的墨綠漩渦之中!

水花四濺,人已無蹤!隻剩下岸上幾道被拖拽出的濕痕,和空氣中殘留的、令人窒息的惡臭。

死寂!

絕對的死寂!

王癩子和孫三炮躲在巨石後麵,親眼目睹了這超越理解極限的恐怖一幕!他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眼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暴突出來,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喉嚨裡卻像是被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那隻簸箕大的、布滿青鱗的巨爪,和同伴瞬間消失的恐怖畫麵,如同最深的夢魘烙印在靈魂深處!

一秒,兩秒……時間仿佛停滯。

“鬼……鬼啊——!!!”

王癩子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變調的尖嚎!這聲嚎叫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

“跑——!!!” 孫三炮魂飛魄散,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兩人如同被烙鐵燙到的兔子,從巨石後麵彈射起來!什麼抄網麻袋,全都扔在了原地!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逃!逃離這個地獄入口!他們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朝著斷崖上方的山路亡命狂奔!恐懼榨乾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爬上斷崖,以為暫時脫離險境的瞬間——

“呼——!!!”

毫無征兆地,平地卷起一股妖異的狂風!這風不是從山外吹來,而是以無底潭為中心,猛地向四麵八方炸開!飛沙走石,碗口粗的樹枝被輕易折斷!斷崖上本就鬆動的石塊被卷起,如同炮彈般四處飛射!王癩子一個趔趄,被一塊飛石砸中肩膀,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幾乎在狂風乍起的同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被翻滾的、如同墨汁般濃重的烏雲吞噬!烏雲低垂,仿佛要壓垮整個南山!雲層厚重得透不出一絲天光,如同巨大的鐵幕籠罩了大地!

“哢嚓——!!!”

一道慘白色的、粗大得如同樹乾的閃電,撕裂了濃重的黑暗!沒有前兆,直直地劈落在王癩子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棵百年老鬆瞬間被劈成兩半,燃燒著熊熊大火!刺目的電光和震耳欲聾的雷聲幾乎同時炸響,巨大的聲浪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狂奔的孫三炮和王癩子心頭!

“轟隆隆——!!!”

大地開始劇烈地顫抖!不是地震的晃動,而是山體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和斷裂的巨響!南山斷崖,那麵巨大的、俯視著無底潭的岩壁,在狂風、雷電和大地震動的多重摧殘下,終於支撐不住!

“轟——!!!”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整個斷崖上半部分,如同被無形的巨斧劈開,巨大的岩體帶著萬鈞之勢,朝著下方的無底潭轟然崩塌!無數磨盤大小的巨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砸入潭中,濺起衝天的渾濁水柱!更多的巨石則如同憤怒的巨獸,沿著陡坡瘋狂滾落,碾碎沿途的一切!煙塵衝天而起,遮天蔽日!

“不——!!!” 落在後麵的王癩子絕望地看著那如同山洪般滾落的巨石群,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就被一塊呼嘯而來的巨石狠狠砸中!血肉之軀瞬間被碾碎,化作一灘模糊的血肉!

跑在前麵的孫三炮也未能幸免!他剛躲過一塊滾石,第二道刺目的閃電如同天罰之鞭,精準無比地撕裂長空,直直劈在他的頭頂!

“哢嚓——!!!”

刺目的電光一閃而逝!孫三炮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僵在原地,整個人瞬間變得焦黑,如同燒透的木炭,縷縷青煙從頭上升起,隨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狂風在怒號!烏雲在翻騰!雷電在狂舞!山崩在繼續!巨石如同憤怒的冰雹,無情地砸落!整個南山斷崖區域,如同末日降臨!僥幸跑得稍遠、或躲在更堅固掩體後的其他幾個後生(他們沒敢靠近潭邊,隻在遠處看熱鬨),也被這毀天滅地的景象嚇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地逃向村莊方向,哭爹喊娘,隻恨爹娘沒給自己多生幾條腿。

這一場天地震怒般的災劫,足足持續了一夜。狂風暴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不絕於耳,山體的崩塌聲和巨石滾落聲在暴雨中沉悶地回蕩。整個漠河鄉都在風雨飄搖中戰栗,無人敢眠,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瑟瑟發抖,聽著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恐怖聲響,祈禱著災難快點過去。

第二天清晨,風停雨歇。肆虐了一夜的雷霆和崩塌終於平息。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慘淡。

趙鐵柱幾乎一夜未眠,聽著那恐怖的動靜,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不安越來越重。天剛蒙蒙亮,他就召集了村裡十幾個膽大的青壯,帶著繩索、扁擔和簡陋的擔架,麵色凝重地朝著南山方向走去。

越靠近南山斷崖,景象越是觸目驚心。

原本還算好走的山路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和斷裂的樹木。泥濘不堪,散發著雨水混合著新鮮泥土和……某種淡淡焦糊味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死寂。

終於,他們來到了斷崖附近。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手腳冰涼!

昨日還存在的斷崖,上半部分已經完全坍塌!巨大的岩體如同被巨人啃噬過,露出猙獰新鮮的斷口。無數崩落的巨石,如同小山般堆積在下方,徹底填埋了那片區域。哪裡還有什麼無底潭的蹤影?那個曾經深不見底、散發著陰冷氣息的潭口,連同周圍的一切,都被深深地、嚴嚴實實地掩埋在了數十萬噸的亂石泥土之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新土石堆!

災難的痕跡遍布四周。被巨石砸斷的大樹橫七豎八地倒伏著,枝乾扭曲。地麵上,散落著被狂風吹斷的樹枝和撕裂的樹葉,泥濘中混雜著暗紅的、已經凝固發黑的血跡……

趙鐵柱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帶著人,強忍著恐懼和不適,開始搜尋。

很快,他們找到了孫三炮。或者說,是孫三炮的殘骸。就在離那巨大新土石堆不遠的一處窪地裡。屍體焦黑扭曲,如同被烈火焚燒過的枯木,早已不成人形,隻有那四分五裂的焦炭狀軀塊,無聲地訴說著昨夜那道天罰之雷的恐怖威力。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更遠處,靠近滾石路徑的邊緣,他們發現了王癩子。他被一塊足有半間屋子大小的巨石死死壓住,隻露出下半身。露出的部分血肉模糊,骨頭刺破皮肉,白森森地露在外麵,混合著泥漿和暗紅的血汙。巨石邊緣,還粘著一小塊染血的、破破爛爛的衣角。

死寂籠罩著這片剛剛經曆了天地之怒的山穀。清晨的微風吹過,帶著雨後的濕冷,卻吹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僥幸逃回去報信的後生,此刻也跟來了,臉色慘白如紙,指著那巨大的新土堆,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地描述著昨天潭中伸出的巨爪和瞬間消失的李二狗。

趙鐵柱站在那巨大的、埋葬了無底潭的新土石堆前,沉默得像一塊石頭。他粗糙的手指深深掐進了掌心,指甲刺破了皮肉,滲出鮮血,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看著眼前孫三炮和王癩子慘不忍睹的屍骸,聽著幸存者那充滿恐懼的描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連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扔進去了……他把那銅鈴扔進去了……沉入了那無底的深淵……

可結果呢?

李二狗被潭中伸出的巨爪拖走,屍骨無存!王癩子被滾石碾成肉泥!孫三炮被天雷劈成焦炭!連那深不見底、傳說勾連幽冥的無底潭,都被崩塌的山體徹底掩埋!這……這根本不是什麼解決!這更像是一個潘多拉魔盒被徹底打開!一場更大、更恐怖、引動了天地之怒的災難!

他看著那巨大的新土堆,墨綠色的潭水、深青色的巨爪、冰冷的鱗片、幽光的趾甲……這些畫麵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翻騰。那銅鈴……它還在裡麵嗎?被深埋在這萬噸山石之下?還是……它已經借著那巨爪和這場災難,掙脫了束縛?那潭底……連接的到底是什麼?

一股比麵對羊魔時更加深沉、更加無力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緩緩淹沒了趙鐵柱。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某種無法理解、無法抗衡的存在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他自以為解決了禍根,卻可能親手釋放了更恐怖的東西,或者……觸怒了某個沉睡的禁忌。

“埋……埋了吧……” 趙鐵柱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茫然。他指揮著同樣麵無人色的村民,用帶來的工具,在遠離那巨大新土堆的地方,草草挖了兩個淺坑,將孫三炮焦黑的殘骸和王癩子被巨石壓得不成樣子的屍身收斂進去。沒有棺材,隻有幾塊破席子裹著。泥土覆蓋上去,很快堆起兩個小小的墳包。

沒有哭聲,隻有壓抑到極致的沉默。村民們機械地動作著,眼神躲閃,充滿了恐懼和對未知的茫然。

趙鐵柱最後看了一眼那兩座新墳,又望了一眼遠處那座如同巨大墳墓般、埋葬了無底潭的土石堆。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打著旋兒,仿佛無數看不見的幽魂在無聲地嗚咽。

結束了?還是……剛剛開始?

他不知道。隻有一種冰冷徹骨的預感,如同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那枚沉入深潭的銅鈴,那場引動天地之怒的災劫,以及那深潭之下可能存在的恐怖……這一切,都如同一個巨大的、不祥的陰影,沉甸甸地壓在了漠河鄉的上空,壓在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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