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李子瑜一聲吆喝,有人捧來族譜。
李犰急忙一把抓住李子瑜的手,眼裡帶著對他的探究:“李老爺,此事萬萬不可,許是其中有誤,還請李老爺明查之後,再定奪。”
“哎,什麼李老爺,我是你爹,玉佩、滴血認親都足以證明你是我兒子,這斷然不會有錯,還用得著查什麼?”李子瑜笑眼微眯,重重拍了拍他的手。
“犰兒放心,爹和李家從今往後就是你的靠山,不論你今後做什麼,都有李家和爹為你撐腰。”
此話一出,李犰古井不波的心一下泛起陣陣漣漪。
徐家覆滅之後,他孤苦無依,與狗奪食,被拐西域做人奴仆,疆場殺戮,他見慣了冷血無情,也逐漸把自己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可今日,李子瑜一番話,卻讓他感到了久違的一絲暖意。
原以為他隻不過是李家一名匆匆過客,不想李子瑜卻將他收入膝下。
皇帝一紙詔書昭告天下,他徐氏一門被釘在佞臣恥辱柱上,在他的身上背負著逃犯之名和血海深仇。
如今李子瑜要將他入族譜,任他為子,他日身份敗露生死未卜,恐怕就連李家及其族人都將被扣上一個窩藏欽犯之名。
屆時血流成河,屍骨成堆,又將是一樁冤案。
隻是刹那。
李犰猛然回過神,朝著李子瑜拱手作揖:“小的鬥膽,請李老爺借一步說話。”
見李犰態度決然,李子瑜安撫了眾人幾句,領著李犰來到家中小祠堂。
“你們幾個在到院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一步!”
李子瑜厲聲交代幾名奴仆,直到幾人退出院門,李子瑜這才關上房門。
……
祠堂裡。
李子瑜點燃三炷香朝著麵前祖宗牌位虔誠叩拜。
“還請李老爺告知,為何如此。”
李犰垂手侍立一旁,拱手問道。
李子瑜虔誠的將三炷香插在香爐裡,對著祖宗牌位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片刻。
這才回過身,朝李犰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李子瑜長歎了一聲,道:“既然你有此一問,我也不該有所隱瞞,你聰明好學,才華出眾,是個可造之材,此番科考你一定能金榜題名,進入朝堂。”
“而我李家三代經商,雖是良商有參加科考資格,但我李家三代唯有我一人考中舉人,此後屢試不第,止步於此,我兒李堯在你的影響之下走上正途,然而他天資愚鈍,怕要步我之後塵。”
“你與我皆是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你我以父子相稱,你得一正經身份,而我得以寬慰父祖在天之靈,豈不美哉?”
就這麼簡單?
為了一個名,認個兒?
這老舉人,莫不是腦子有坑?
即便他在李家長達五年,可這五年裡,他與李家父子從未有過一刻交心,時刻與之保持距離。
明明一個來曆不明的陌生人在李家呆了這麼多年,李子瑜卻從未向他問起過去。
於李家而言,他李犰並非是一個知根知底的人。
可如今李子瑜卻要讓他入自家族譜,難免讓他感到詫異。
李犰頓了頓,試探道:“李老爺,倘若我當真得到上天眷顧入朝為官,為官之後不能自持,犯下滔天之罪,您就不怕累及李家滿門嗎?”
“嗬嗬,果真如此,那就算我李子瑜識人不明,”李子瑜撚須笑道。
如此牽強的回答,更是讓李犰感到詫異。
沒有任何的交易條件,這未免太便宜了他?
李犰略一思忖,突然話鋒一轉:“小人曾在茶樓聽聞說書人說起許州徐家,一門出了好些位重臣,其中有一位官至戶部尚書,名為徐有道,此人曾被天下學子視為典範,可最後這人卻貪贓枉法,害死無辜百姓無數。”
“這麼一位享譽盛名的大官,卻仍舊難逃利益二字,我李犰微末小民,遠不如徐有道,又豈能逃得過利益二字。”
說話間,李犰微微抬眸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
卻不想,李子瑜神色自若,不見一絲異常。
李子瑜笑道:“這些佞臣欺君誤國,他們是自討苦吃,你李犰善於隱忍,又是個聰明人,斷然不會像他們一樣給自己自尋死路。”
難道是他想多了,這李子瑜僅僅是想要當官的兒子,寬慰自己及父祖在天之靈?
“犰兒,官場如戰場,如若讓對手抓住你的把柄,那就隻有死路一條,要想成就一番大事業,自身就不能落人口舌,”李子瑜語氣沉重,緊盯著他的雙眸。
一席話,讓李犰心口微顫。
這話裡似乎有話。
正當此時。
門外響起一陣吵鬨聲。
一聽到外麵的聲音,李子瑜嘴角猛地一抽。
“這兔崽子,又給我找事兒!”
李子瑜猛地站了起來,隨手抄起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的一根藤條:“那啥,犰兒,你這兒子我認定了,你自個兒好好想想。”
話音一落,李子瑜推門快步走了出去。
“兔崽子,你又在搞什麼幺蛾子,還不快從牆上下來!”
門外。
一個年輕男子正跨坐在牆上,底下幾名下人叫苦不迭。
隻見那年輕男人瞅見祠堂裡的李犰,麵色一喜,就要從牆上跳下去。
這可把李子瑜嚇得不輕,慌忙讓下人接住。
“你這兔崽子,找死啊你!”
“少爺,您快停下來……”
“李犰,我在這兒。”
坐在牆頭上的李堯,衝著祠堂裡的李犰喊了一聲,直接從牆上一躍而下。
幾名下人張開手,哪想李堯從幾人頭上跳了過去,險些摔了個狗啃屎。
還未等他爬起來,李子瑜攥著藤條就朝他追來。
一瞧見李子瑜手裡的藤條,李堯撒腿就跑:“老東西,你彆過來,你再過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你個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李子瑜脫了鞋子,就朝圍著院子跑的李堯拋去。
看著父子兩人你追我趕,那在人前一本正經的李子瑜,在兒子麵前放飛自我,父子二人“父慈子孝”,李犰滿心羨慕。
徐家家風嚴謹,一舉一動必須合乎禮法。
其祖父官居太傅,曾為天子之師,文章人品為世人傳頌,更有先帝禦筆“清廉忠正”匾額懸於高堂。
其父徐有道入仕凡二十年,奉公守法,為大武朝掌管戶部從未有失,仕林之中徐有道更是忠臣典範。
從李犰一歲時,就被祖、父以禮法嚴格要求。
他也曾羨慕那些普通人家,父子親密。
也曾羨慕普通人家的歡聲笑語。
更羨慕李堯和李子瑜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
或許他和李家父子當真有緣。
“李老爺,我答應入李家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