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村口那塊空地,林東找來幾根木柱,搭了個簡易棚子,乾脆利落地把一堆舊鐵器、破鍋蓋、鏽鐵皮擺了一地。
“王大壯,幫我把這根鐵管彎成九十度!”
“老趙叔,你乾了半輩子鐵匠,這個軸承我畫了圖紙,你看看打得出來不?”
“二狗子,你去把那口破水缸抬來,我要改成土烘乾爐的爐膛!”
他一邊吩咐,一邊擼起袖子,照著自己畫的圖紙,開始敲敲打打。
那圖紙,說來也怪,畫得乾淨利落、結構鮮明,連不識字的老木匠都看得懂。
“這……這榫卯是反扣式的?嘖嘖,這力學原理懂得可真不賴啊!”
“這香腸機的壓杆能反複回轉?咋整出來的?”
“他這小烘乾爐,居然有控溫設計?不是扯淡吧?”
眾人越看越驚,越幫越來勁。
林東說得頭頭是道,哪怕是最挑剔的老匠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要知道,這年頭能識圖的都稀罕,更彆說能設計出簡易機械的人了。
李長山站在一旁看得直吸涼氣。
“小子,你……你以前是學啥的?”
林東笑了笑,含糊帶過:“我以前在城裡廠子打過雜,耳濡目染一點。”
“打雜能學成這樣?”李長山狐疑地咂舌。
但他也不再多問,心裡卻對林東這小子越來越服氣。
三天內,靠著一堆破銅爛鐵,林東帶著村民硬是拚出了三樣設備:
一台手搖切肉機——能把野豬肉,切成粗細均勻的長條;
一個簡易土烘乾爐——用木炭和火膛控溫,能一口氣掛二十斤肉乾;
一套腳踩式香腸機裝置——改裝自老水車的結構,用腳一踩,肉糜就順著流進香腸的腸衣裡。
雖然簡陋,但實用,關鍵是全靠村裡人自己乾出來的!
“這……這可真是叫咱開眼了!”
“嘿,俺算了服了,林知青真不是一般人!”
“咱靠山屯,真是走了大運,碰見個活神仙!”
村民們看著那三樣土設備,眼裡都冒著光。
李長山更是激動得搓手:“東子啊,咱這廠子,真能開張啦!”
林東點了點頭,眼神堅定如鐵。
“房子有了,設備也有了,下一步,就是試生產。咱得做出第一批肉乾和罐頭,拿到供銷社去換真金白銀!”
“隻要賣得出去,加工坊就能真正運轉起來,到時候,大家夥兒掙的工分就不是個空頭賬本,而是實打實的飯碗!”
“咱靠山屯,要開張吃肉嘍!”
眾人聽了這話,立馬笑成一片。
“哈哈哈!林知青說得對,咱靠山屯要翻身啦!”
“大雪天吃肉乾,過年有油星子嘍!”
“誰說窮山溝出不來人?林知青就是咱們的活財神!”
看著熱火朝天的場麵,林東站在人群中,臉上帶著笑,心卻沉靜如水。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接下來的路,才真正難走。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走了。
靠山屯這群淳樸的鄉親們,已經把希望壓在了他身上,他必須走好每一步。
靠山屯的黃金時代,從這間土坯加工坊開始了……
說乾就乾!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加工坊的小院裡就聚滿了人。
林東早有準備,他用之前攢下的津貼和找朋友拆借的一點錢,托人在縣裡,偷偷買了一些必需的調味料。
雖然不多,但作為試生產的第一批原料,足夠了。
“柱子哥,你力氣大,負責劈柴燒火,火要旺,但不能斷!”
“嬸子們手巧,負責把肉切成均勻的條子,大小儘量一致。”
“長山叔,您經驗老,盯著調味這塊,我把方子寫給您,咱們嚴格按比例來!”
林東有條不紊地分配著任務,嗓子喊得有些沙啞,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鄉親們熱情高漲,雖然手腳略顯笨拙,但每個人都格外認真,生怕出一點差錯。
幾口臨時壘起的大土灶,被柱子用乾透的鬆木點燃。
火苗“呼”地一下躥起老高,映紅了每個人的笑臉。
劈柴聲、切肉聲、偶爾的說笑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勃勃生機
當第一瓢混合著花椒、大料、醬油和糖色的濃稠醬汁,澆在燒得滾燙的大鐵鍋裡,“刺啦”一聲爆響,
一股霸道的濃香瞬間炸開,整個靠山屯的空氣,仿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味道“潑了勺滾油”,徹底變了樣!
這不再是往日裡,土腥混著寡淡炊煙的老味道。
這股子香,是肉!是濃油赤醬,在火舌下咕嘟冒泡的肉香!
還夾雜著香料被熱油瞬間逼出的那股子衝勁兒,蠻橫地往人鼻子裡鑽!
更神奇的是,灶膛裡燃燒的果木,也貢獻了一縷縷特有的清甜煙火氣,絲絲縷縷纏繞著,讓這肉香更加醇厚!
饞!這味道太饞人了!
這香味兒跟長了腿似的,鑽窗戶縫,爬門板縫,蠻不講理地闖進靠山屯的家家戶戶。
地裡正彎腰刨食的漢子,突然直起腰,手裡的鋤頭都忘了落下,
一個勁兒地朝著村西頭那座新起的土坯房——加工坊的方向,使勁抽動著鼻子,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
正在屋簷下納鞋底的婆姨,唾沫咽了一次又一次,手裡的針線活兒都慢了下來,眼神飄忽,心思早就飛到了那香味的源頭。
就連那些平日裡滿村瘋跑、狗都攆不上的半大小子們,此刻也像被施了定身法,
一個個停了腳,仰著小臉,朝著加工坊的方向,拚命地吸著鼻子,口水差點從嘴角流下來。
“娘哎!啥味兒啊這是?香得俺骨頭都快酥了!”
“聽俺爹說是林知青他們!在弄啥好吃的哩!”
“我的老天爺!這、這比過大年殺那頭老肥豬的時候聞著還香!”
議論聲、吸溜口水聲,在村子裡此起彼伏。
而此刻的加工坊裡頭,更是熱火朝天,煙熏火燎。
幾口大土灶火力全開,火苗子呼呼地撩著鍋底,濃鬱的肉湯在鍋裡翻滾著,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白色的蒸汽混著誘人的肉香,彌漫了整個屋子,熏得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林東袖子高高挽到胳膊肘,腦門上、脖頸裡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正拿著大木鏟,費力攪動著鍋裡粘稠的肉塊,防止糊底。
煙火氣和汗水味混雜在一起,但他臉上卻洋溢著興奮的光彩。
李長山和其他幾個幫手的村民也是滿麵紅光,汗流浹背,手腳不停,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期待。
靠山屯的第一鍋肉,正在這煙火繚繞中,醞釀著改變命運的滋味……
“咕嘟…咕嘟…”
旁邊,李勤、王大壯幾個狩獵隊的漢子也沒閒著。
有的把醃好的麅子肉條,一條條仔細鋪在竹編的烘乾架上,準備送進旁邊那黃泥糊的土烘房,裡頭正煨著文火。
有的正拿筷子,小心翼翼往刷得鋥亮的玻璃罐頭瓶裡,
夾燉得稀爛的野豬肉塊,再顫巍巍澆上一勺黏稠的五香鹵汁。
“哐哐哐……”切肉的聲音。
“咕嘟咕嘟……”湯汁翻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