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林東家的土炕上,油燈的光暈照亮了三張年輕又嚴肅的臉。
王小虎和張大山坐得筆直,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這次出去,不是去玩,是去尋寶,給咱們靠山屯尋希望。”
林東把一遝厚厚的鈔票和幾封介紹信推到兩人麵前。
“小虎機靈,大山穩重,你們倆搭伴,我放心。”
“路線我給你們畫好了,先去亳州,再去安國,那是全國最大的藥材集散地。“
”彆急著買,多看,多問,多學!看看人家的好種子是什麼樣,怎麼育苗,怎麼培育。”
王小虎激動得臉膛發紅,攥緊了拳頭:“東哥,你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張大山也悶聲悶氣地使勁點頭:“俺……俺們一定把真種子帶回來!”
“記住,”林東的目光變得格外銳利,
“外麵人心雜,彆輕易信人。錢要花在刀刃上,更重要的是,把眼睛擦亮,把本事學回來!遇到事,彆硬扛,馬上給我打電話!”
送走兩個年輕人,看著他們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林東知道,自己布下的第二步棋,已經走出去了。
但光靠彆人,還不夠。
最珍貴的寶貝,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林東就背上背簍,腰插砍刀,一頭紮進了茫茫的興安嶺深處。
山林靜謐,隻有晨鳥在不知名的樹上鳴叫。
林東像一頭耐心的獵豹,行走在沒過膝蓋的草叢裡,目光如炬,掃視著身邊每一株植物。
這株五味子,藤蔓夠粗,但果串稀疏,不行。
那片黨參,葉形倒是標準,但挖開一聞,土腥味太重,藥氣不足,淘汰。
他時而蹲下,撚碎一片葉子在鼻尖輕嗅;時而拔出根莖,用指甲掐開,看裡麵的成色;
甚至會摘下一小截,放在嘴裡細細咀嚼,感受那最細微的味道差彆。
日頭漸漸升高,汗水濕透了林東的背心。
就在他準備找個地方歇腳時,眼角的餘光,忽然被一片緩坡上的一抹枯黃吸引了。
不對勁!
這個時節,萬物生長,怎麼會有這種成片的枯黃?
林東心頭一跳,撥開灌木,快步走了過去。
那是一片看似平平無奇的草地,但那幾株枯黃的植物,葉片形狀,赫然是黃芪!
可它們的衰敗之相,與周圍的生機格格不入。
有古怪!
林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刨開四周的浮土。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一個堅硬、粗糙的物體時,他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他像是對待一件絕世珍寶,一點點,一寸寸地往下挖。
泥土之下,一截形如雞冠的蘆頭緩緩顯露,上麵的碗狀莖痕,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看得人眼暈!
林東的心臟狂跳起來!
他繼續往下挖,盤根錯節的根係,逐漸展現在眼前,散發出一股醇厚到極致的藥香!
“我的天……”
光看這蘆頭和根係,這株野山黃芪,少說也得有上百年的光景!
這周圍幾株枯敗的黃芪,定是這株元氣耗儘所致!
這哪裡是什麼藥材!
這簡直是一尊“藥王”!是能改變整個靠山屯黃芪品質的“活寶貝”!
林東激動得渾身發抖,小心翼翼用油紙將這株百年老黃芪的根部包裹起來,
又在周圍做了記號,準備改日帶人來,完整地將它移栽回村裡的苗圃!
半個月後。
靠山屯的倉庫裡,一堆堆散發著不同藥香的種子被分門彆類地放好。
有孫掌櫃輾轉弄來的當歸籽,有王小虎和張大山風塵仆仆帶回來的黃芩苗,更多的,是林東親自從深山裡采集、篩選出的本土優良品種。
李曉梅醫生和幾個老農正戴著老花鏡,在燈下對每一批種子進行最後的篩選和發芽測試。
看著這些來之不易的“金種子”,林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萬事開頭難,最難的這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他抓起一把顆粒飽滿、泛著光澤的黃芪種子,仿佛握住了整個靠山屯沉甸甸的未來。
兵馬已備,糧草先行。
如今,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可以開始種植了。
“都加把勁兒!把這塊石頭給我撬出來!”
王小虎赤著膀子,黝黑的脊背在春日下油光鋥亮。
他一嗓子吼出去,旁邊幾個漢子立刻應聲,手裡的鎬頭和鐵鍬舞得更快了。
不遠處,林東正蹲在地上,手裡捏著一撮土,用手指撚著,感受著裡麵的濕度和腐殖質。
這是靠山屯幾十年來最火熱的一個春天。
“金種子”一到,整個屯子都活了。
播種那天,後山坡上比過年趕集還熱鬨。
“東子,這兒,是當歸的地兒吧?”
“沒錯,叔,就這塊,坑挖淺一點,三指深就夠。”
林東手裡攥著一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圖紙,像個將軍一樣在田壟間穿梭,嗓子喊得有些沙啞。
王小虎和張大山這兩個憨漢子,儼然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兩人剛從安國藥材市場學了半個月,回來就把那些種植要點當聖旨一樣,不厭其煩地跟鄉親們重複。
“輕點!輕點!這可不是咱家那皮實的苞米!”
“行了行了,知道了,比伺候我爹還金貴。”
人群中爆發出善意的哄笑。
當林東讓人抬出一個墊著厚厚棉布的大木箱時,所有人的說笑聲都停了。
大家不自覺地圍攏過來,伸長了脖子。
林東深吸一口氣,親手打開箱子。
一株根須虯結的老黃芪,靜靜地躺在裡麵。它的根係盤根錯節,一看就是有年份的。
“這就是……‘藥王’?”有人小聲地問。
林東點點頭,他親自選了整片藥田裡陽光最好、土質最肥的一小塊地,
用篩子一遍遍地篩著細土,又混上從老林子裡挖來的腐殖土。
他親手將“藥王”移栽下去,小心翼翼地培上土,最後還用嶄新的木柵欄圍了一圈,生怕被誰碰著。
半個月後。
“出苗啦!”
不知道是誰在山坡上喊了一嗓子,整個靠山屯的人都像潮水一樣湧向後山。
新翻的土地上,一片片細密的嫩綠破土而出,帶著朝露,在陽光下閃著光。
“俺的老天爺嘞!真活了!”
“你看那一片,多齊整!跟拿尺子量過似的!”
大夥兒樂得合不攏嘴,看林東的眼神,比看那“藥王”還要熱切。
但林東的眉頭,卻在幾天後,悄悄皺了起來。
“東子,你過來瞅瞅。”
一個叫趙四爺的老農,蹲在地頭,滿臉愁容,
“你瞅這苗,葉子尖兒咋有點發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