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一輛顛簸的拖拉機“突突突”地開進了靠山屯。
村民們都聚在村口,伸長了脖子。
當他們看到林東和一個陌生的小老頭從車上跳下來時,都愣住了。
林東興奮地把劉老藥工請到田邊,指著那片綠色的海洋。
劉老藥工一路都在抱怨路太顛,可當他看到眼前這片藥田時,所有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他衝進田裡,像個孩子發現了寶藏,拔起一株,聞聞;又拔起一株,用指甲掐開根莖,放在嘴裡嘗了嘗。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最後激動得滿臉通紅,大吼一聲:
“寶地!這真是塊寶地啊!”
他轉過身,指著翹首以盼的村民們,用不容置疑的口氣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都聽好了!”
“從明天開始,天不亮就給我下地!”
“怎麼收,怎麼洗,怎麼切,怎麼曬……我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
“誰要是敢糟蹋了一根藥材,彆怪我老頭子翻臉不認人!”
秋風卷著泥土的腥氣和草木的清香,掠過靠山屯的田間地頭。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埋頭苦乾的村民。
鐵鍬挖下去,帶出的是一根根粗壯飽滿的黃芪;
鐮刀揮舞間,一片片葉已泛黃的當歸被齊齊斬斷,隻留下土裡最精華的根莖。
枝頭上一串串紅瑪瑙似的五味子,更是被手巧的媳婦們小心翼翼地摘下來,放進柳條筐裡,
那酸甜的果香,饞得跟在大人後麵的半大孩子直流口水。
“東子!你快瞅瞅!今年的收成,絕了!”
鐵牛叔扛著一捆剛出土的當歸,黝黑的臉上笑開了花,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哐當”一下把藥材扔在田埂上,震得塵土飛揚,
“就這些寶貝疙瘩,往縣城裡一送,咱靠山屯可就發大財嘍!”
周圍的村民們聞言,也都直起腰,紛紛附和著,笑聲和說話聲混成一片,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悅。
林東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並不像他們那麼輕鬆。
他彎腰撿起一根鐵牛叔扔下的當歸,根須上還沾著濕潤的泥土,一股濃鬱到近乎霸道的藥味直衝鼻腔。
“鐵牛叔,這東西是金貴,可也嬌貴得很。”
林東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周圍人的耳朵裡,
“這麼堆著,用不了一天,裡麵的水分就得讓它爛心。到時候,彆說賣錢,當柴火燒都沒人要。”
一句話,像一瓢冷水,瞬間澆滅了現場火熱的氣氛。
鐵牛叔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撓了撓頭,有些憨直地問:
“那……那咋辦?往年咱采了藥,都是直接賣給藥販子,他們自己拉回去弄,咱也不懂啊。”
“以前是以前,咱們量少,人家不計較。現在是整個種植基地!”
林東環視一圈,目光堅定,
“要想把咱們的藥材賣出金疙瘩的價錢,就得自己給它穿上‘新衣裳’——烘乾、切片,做成能直接進藥櫃的乾品!”
正說著,一個清瘦但精神矍鑠的老頭背著手,慢悠悠地從遠處溜達過來。
他正是林東特地從縣城百草堂請來的劉老藥工。
劉老頭看也不看林東,徑直走到一堆剛挖出來的黃芪旁,眼睛一掃,隨手撿起一根,眉頭頓時擰成了疙瘩。
“瞎刨!簡直是瞎刨!”
他猛地一喝,把正在埋頭挖土的一個小夥子嚇得一哆嗦。
“你看看!這根皮都讓你給鏟破了!藥性最足的就是這層皮,破了,藥效就得跑掉三成!這是藥材,不是土豆地瓜,能這麼使蠻力嗎?”
劉老藥工拿著那根“反麵教材”,吹胡子瞪眼,對著圍攏過來的村民們,開始了他的現場教學。
“還有這當歸,洗的時候不能用硬刷子猛搓,得用軟毛刷順著紋理一點點來……”
“五味子摘下來,不能見鐵器,不然果子發黑,品相就毀了!”
沒有一句廢話,全是實打實的經驗之談。
村民們聽得鴉雀無聲,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神情從最初的不以為然,慢慢變成了凝重和敬畏。
他們這才明白,這裡麵的門道,比種莊稼要精細得多!
光說不練假把式。
技術指導有了,家夥事兒也得跟上。
當天下午,林東就把村裡的木匠王老五、泥瓦匠李大膽幾個能人,全召集到了村邊的一塊空地上。
“東子,你畫的這圖……是啥玩意兒?”
王老五端詳著林東畫出的草圖,滿臉疑惑,
“這烘乾房我懂,可底下這火道,九曲十八彎的,跟盤條龍似的,有啥講究?”
“講究大了!”林東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起來,
“這叫‘回龍炕’,熱氣在底下多轉幾個圈,才能散得勻,火候才穩。”
“咱們燒沼氣或者劈柴,熱量一點都不能浪費!不但要烘得乾,還要烘得香,鎖住藥性!”
說乾就乾!
整個靠山屯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轟隆隆地運轉起來。
男人們平整土地,用修路剩下的“土水泥”打出光滑堅硬的晾曬場;
女人們則在場上鋪開新編的涼席,空氣裡彌漫著竹子的清香。
幾座土坯烘乾房拔地而起,王老五帶著徒弟,小心翼翼地盤著那“回龍火道”,每砌一塊磚,都要反複校對,生怕出了差錯。
村裡一間閒置的庫房,被徹底打掃乾淨,牆壁刷上了石灰,變成了窗明幾淨的切片作坊。
幾張嶄新的大案板一字排開,旁邊是磨得鋥亮的切刀。
最惹眼的,還是角落裡幾台奇特的玩意兒——那是林東憑著係統圖紙,讓王老五他們搗鼓出的手搖腳踏式切片機。
“柱子媳婦,你來試試這個!”
林東招呼著一個手腳麻利的媳婦。
她好奇地坐上去,右手搖著把手,左手將一根洗淨的黃芪送入卡槽。
“哢、哢、哢……”
隨著清脆的響聲,一片片厚度均勻、狀如銅錢的黃芪片,流水似的從機器另一頭滑落出來。
“哎呀我的天!這可比用刀切快多啦!”
柱子媳婦一聲驚呼,整個作坊的人都圍了上來,滿眼都是驚奇和羨慕。
接下來的日子,靠山屯徹底被一股濃鬱的藥香給浸透了。
采收、清洗、切片、晾曬、烘乾……
每一道工序,都有劉老藥工瞪著眼監督,有林東製定的“死規矩”卡著。
“鐵牛!你負責的烘房,溫度高了半格!想把當歸當成烤紅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