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準備尋個地方歇腳,然後打道回府時——
一股若有若無的味道,順著風,鑽進了他的鼻孔。
是血腥味。
還混雜著一絲金屬的鐵鏽味。
林東的眼神,瞬間變了!
他壓低身子,小心翼翼,朝著味道傳來的方向摸了過去。
撥開一片比人還高的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片狼藉。
幾棵碗口粗的小樹被硬生生撞斷,地上是淩亂的、巨大的腳印,深陷在泥土裡。
一個鏽跡斑斑、足有臉盆大的捕獸夾,被觸發了,鋸齒上,掛著幾縷黃黑相間的毛發和乾涸的血跡!
林東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穀底。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定格在不遠處,一個被巨石和倒木掩蓋的小山坳裡。
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了過去,輕輕撥開了擋在洞口的枝葉。
然後,他就看到了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小小的洞穴深處,蜷縮著兩個毛茸茸、比家貓大不了多少的虎崽!
它們依偎在一起,瑟瑟發抖,眼睛都沒睜利索,喉嚨裡發出像小奶貓一樣的嗚咽聲,可憐到了極點。
它們的母親呢?
再看那個捕獸夾,再看這一地的狼藉……
林東的腦子“嗡”的一聲。
答案,已經不需要再找了。
救?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林東的後背瞬間就被冷汗浸濕了。
他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一旦這事兒露出去,他好不容易帶著全村人過上的好日子,一夜之間就得全搭進去!
可是……不救?
他看著這兩條在他麵前奄奄一息的小生命,看著這片大興安嶺……
林東一咬牙,迅速退出山坳,抹掉了自己來過的所有痕跡。
半個小時後,他提著一隻肥兔子回來。
他沒敢靠得太近,隻是將兔子處理好,放在了離洞口不遠不近,一陣風就能把血腥味送過去的地方。
然後,他爬上遠處一棵大樹,死死地盯著洞口。
終於,一隻膽子稍大的小老虎,踉踉蹌蹌地探出了小腦袋,警惕地嗅了嗅。
它爬了過去,用那還沒長牙的嘴,笨拙地撕咬著兔肉。另一隻,也跟著爬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林東懸著的心,總算是稍稍落了地。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林東過上了雙麵人生。
白天,他是養殖場的林場長;到了雨夜,他便化身山中苦力。
雨點是最好的掩護,他叼著手電,用撬棍和雙臂,一趟趟地搬運石頭和木頭,擴大洞口,加固圍擋。
汗水混著雨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疼,他卻隻想著快點,再快點。
當兩個被餓了一天的小家夥,被他用兔肉做引,一步步引進這個嶄新的家園時,它們明顯愣住了。
在新家裡好奇地嗅探,最後舒舒服服地趴在厚厚的乾草墊上,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林東靠在穀口的樹上,長長地舒了口氣,給它們起了名字。
膽子大的叫“大山”,膽子小的叫“小雪”。
可這份安穩沒持續幾天,一個嚴峻的問題出現了。
這天,他拎著半扇野兔進穀,小雪親昵地撲了上來,兩隻前爪緊緊抱住他的小腿。
林東習以為常地想跟它玩鬨,小腿上卻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倒吸一口涼氣,低頭看去,褲腿已被劃開三道口子,三條清晰的血印子正往外冒著血珠。
小雪聞到血腥味,愣住了,伸出帶倒刺的舌頭無辜地舔著傷口。
林中卻沒動,他看著腿上的血印,心裡像被狠狠紮了一下。
疼,但更多的是警醒。
他忘了,它們是虎,不是貓!
現在就有這力道,再過幾個月呢?
養虎為患……這個詞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浮現在他腦海。
不行,必須立規矩!
林東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緩緩地將小雪的腦袋從腿上推開。
“不許。”
他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情緒。
小雪和一旁的大山都僵住了,湛藍的虎瞳裡充滿了委屈和不解。
林東沒有心軟,他轉過身,背對它們,一動不動。
漫長的幾分鐘後,他才轉回來,撿起一塊兔皮,扔向遠處。
“去。”
這是命令,也是新的遊戲規則。
兩隻小老虎遲疑了一下,終於撲向那塊兔皮,瘋狂地撕咬扭打,將天性釋放在了正確的地方。
林東默默看著,心裡清楚,這隻是第一步。
他為它們建好了家,立下了規矩。但這個家,也像一個牢籠。
這天傍晚,大山對地上的死兔子瞥都懶得瞥一眼,目光卻被圍欄外一隻跳躍的鬆鼠吸引,喉嚨裡發出了壓抑的低吼。
林東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明白,喂食的日子,到頭了。
這兩隻小老虎已經想要自己捕獵了。
可怎麼教?林東腦仁疼。
他自己是頂尖獵手,但這套本事絕不能教給老虎。
隻能用最笨,也最原始的方法:引。
第二天,林東背上的麻袋裡不再是兔子,而是一隻被捆住了翅膀的野雞。
它飛不高,但還能跑,還能掙紮。
他將野雞扔在空地上,自己撒腿就跑,躲回岩石後,看著兩隻老虎的動靜。
活物的氣息,很快驚動了洞裡的老虎。
它們好奇地探出腦袋,當發現那隻驚慌撲騰的野雞時,大山的喉嚨裡發出了低沉的嗚咽。
下一秒,兩個小家夥同時壓低身體,悄無聲息地潛伏過去。
動作,很糙,甚至有些可笑。
“噗!”大山一爪子拍了個空,濺起一片泥土。
小雪慢了半拍,也沒抓到。
一次失敗不算什麼。林東開始了他漫長而艱苦的“幕後教學”。
他不再直接投喂,而是用更隱晦的方式,隻留下線索,從不露麵。
他看著它們一次次失敗,甚至有一次被一頭麅子嚇得躲回洞裡,氣得他差點衝出去。
但他忍住了,成長需要時間,老虎也不例外。
功夫不負有心人。
這一天,終於來了。
視野裡,隻有大山一個。它獨自趴在灌木叢裡,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在它前方,一隻野兔正旁若無人地啃著青草。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多小時過去,大山依舊紋絲不動,連尾巴尖都沒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