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趙構在此!”
“本王令爾等——”
“殺光金狗!一個不留!!!”
這吼聲如同平地驚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皇權威壓和玉石俱焚的滔天殺意,狠狠砸進混亂的戰場!
清波門下,地獄般的景象凝固了一瞬。
無論是瘋狂進攻的金兵,還是浴血死守的宋軍殘兵,都被這突如其來、石破天驚的怒吼震得動作一滯。
康王?趙構?
那個被官家派出去議和、又被金人扣下、據說僥幸逃脫後又被圍在城裡的康王九殿下?
他…他沒死?!
而且…他喊什麼?!
“殺光金狗!一個不留??!”
韓世忠猛地一鐧砸碎一個金兵的肩胛骨,將那慘嚎的敵人踹飛出去,趁機回頭,那雙布滿血絲的豹眼瞬間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
火光搖曳,濃煙彌漫。
他看到了一小撮人正從燃燒的廢墟中衝出。
當先一人,錦袍破碎,沾滿血汙泥濘,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紫色。但那身形輪廓,那年輕的麵容,那腰間殘存的玉帶…韓世忠心頭劇震!真的是康王!
可最刺眼的,不是他的狼狽,而是他手中那柄斜指地麵、猶自滴落著粘稠血珠的青銅長劍!以及他臉上那縱橫交錯的血汙中,一雙冰冷得如同萬載寒潭、卻又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黑色火焰的眼睛!
那眼神,哪裡還有半分昔日康王殿下溫潤儒雅、甚至有些怯懦的影子?!
那分明是一頭被徹底激怒、剛從九幽血海爬出來的凶獸!
還有他身後跟著的那幾個同樣渾身浴血、狀若瘋魔的殘兵…
韓世忠的腦子嗡的一下。他征戰多年,屍山血海裡滾過,見過無數窮途末路、拚死一搏的眼神。但像眼前這位康王殿下眼中所蘊含的,那種混合著極致冰冷與滔天恨意、仿佛要將眼前一切活物都拖入地獄同歸於儘的瘋狂殺意,他從未在任何一位趙宋宗室身上見過!
這…這還是那位九爺嗎?!
“康王殿下?!”韓世忠身邊的親兵也認出來了,失聲驚呼,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不解。
包圍圈外圍的金兵也聽到了吼聲,紛紛扭頭看來。當他們看清喊話的隻是一個穿著破爛錦袍、帶著幾個殘兵的年輕人時,短暫的錯愕之後,爆發出更加狂妄的哄笑和充滿侮辱性的怪叫。
“哈哈哈!宋豬的王爺?!送上門的大功勞!”
“抓住他!獻給元帥!”
“細皮嫩肉的王爺!抓活的!扒了他的皮做鼓!”
汙言穢語如同潮水般湧來。
幾個離得近、正閒著沒擠進核心戰圈的金兵,眼中頓時冒出貪婪的凶光,如同發現了肥美獵物的豺狗,嚎叫著揮舞彎刀,脫離大隊,徑直朝著我們這個小得可憐的隊伍猛撲過來!足有七八人之多!
“保護殿下!”王德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下意識地就想擋在我身前。
曹老六和另一個士兵也臉色煞白,握緊了手中簡陋的武器,身體卻不受控製地顫抖。麵對七八個如狼似虎、裝備精良的金兵,他們這點人,根本不夠塞牙縫!
“滾開!”
我猛地一把將礙事的王德推開,眼神死死鎖定衝在最前麵的兩個金兵!
體內那股沉寂了一瞬的狂暴力量,再次被濃烈的殺意和死亡的威脅點燃!比剛才更洶湧!更滾燙!仿佛血液都在燃燒!
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要將眼前所有敵人撕成碎片的冰冷渴望!
“死!”
一聲如同九幽寒風般的低吼!
我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迎著那七八個撲來的金兵,悍然發動了衝鋒!
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那衝在最前麵的金兵,臉上還帶著獰笑,手中的彎刀已經高高揚起,準備將我這個“細皮嫩肉的王爺”一刀劈翻。
就在他彎刀劈落的瞬間!
我的身體猛地一矮,一個滑步,險之又險地貼著冰冷的刀鋒掠過!粘稠的血泥在腳下飛濺!
同時,手中的青銅長劍借著前衝和滑步的慣性,自下而上,如同毒蛇出洞!
“噗嗤!”
冰冷的劍鋒精準無比地刺入那金兵因揮刀而暴露無遺的腋下!那裡是皮甲防護的薄弱點!
滾燙的鮮血噴湧而出!
那金兵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極致的痛苦和茫然,彎刀脫手,身體向前撲倒。
我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抽劍!旋身!
另一個金兵的彎刀帶著惡風,擦著我的後背砍過!
借著旋身的力量,青銅長劍劃出一道淒冷的半圓寒光!
“嚓!”
劍鋒狠狠砍在第三個試圖從側麵偷襲的金兵持刀的手腕上!
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啊——!”那金兵發出淒厲的慘叫,彎刀連同半隻手掌一起飛了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金兵一死一重傷!
這血腥利落到極致的殺戮,讓後麵幾個撲上來的金兵猛地刹住了腳步,臉上的貪婪和獰笑瞬間被驚駭取代!他們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著一頭披著人皮的洪荒凶獸!
“殺了他!一起上!”一個看似小頭目的金兵驚怒交加,用女真語嘶吼著。
剩下的五六個金兵如夢初醒,怪叫著,揮舞著彎刀戰斧,從不同方向再次凶狠地撲了上來!刀光斧影瞬間將我籠罩!
壓力陡增!
“保護殿下!”王德終於從極度的驚駭中找回一絲勇氣,嚎叫著揮刀衝了上來,死死擋住了一個金兵劈向我的斧頭!當啷一聲巨響,王德被震得虎口崩裂,連連後退,但那金兵也被阻了一阻。
曹老六也紅了眼,舉著那麵搶來的小圓盾,不要命地撞向另一個金兵,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另一個士兵也揮舞著金兵的彎刀,加入了戰團。
混戰瞬間爆發!
刀劍碰撞的刺耳銳響、兵刃入肉的悶響、垂死的慘叫、憤怒的嘶吼……瞬間將我們幾人徹底淹沒!
我手中的青銅長劍化作一片青色的死亡風暴!
沒有章法,沒有套路,隻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殺戮本能!每一次格擋,每一次劈刺,都灌注著全身的力量和那被怒火點燃的凶性!
“噗!”長劍蕩開一柄彎刀,順勢刺入一個金兵因用力過猛而暴露的咽喉!
“哢嚓!”回身一記凶狠的橫斬,將一個試圖偷襲的金兵的小腿脛骨生生斬斷!那金兵慘叫著倒地。
一柄沉重的戰斧帶著惡風,從側麵狠狠劈向我的頭顱!是那個小頭目!
太快了!避無可避!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殿下小心!”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響!
一道雄壯如鐵塔般的身影,帶著一股狂風般的血腥氣,猛地從側麵撞入戰團!
是韓世忠!
他竟然在如此危急的關頭,硬生生帶著幾個親兵,從那岌岌可危的圓陣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衝了過來!
隻見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鐵鐧,如同怒龍出海,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後發先至!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如同洪鐘大呂般的巨響!
鐵鐧狠狠地砸在那柄劈向我頭顱的戰斧側麵!
火星四濺!
那金兵小頭目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從斧柄傳來,雙臂劇震,虎口瞬間撕裂!沉重的戰斧竟然被硬生生砸得脫手飛出,旋轉著飛向遠處,哐當一聲砸進一堆瓦礫裡!
那小頭目駭然失色,眼中充滿了驚恐,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怪物!
韓世忠卻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一鐧砸飛戰斧,他龐大的身軀沒有絲毫遲滯,如同人形戰車般猛地前衝一步,左手砂鍋般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搗出!
“砰!!!”
結結實實砸在那金兵小頭目的心口!
皮甲瞬間凹陷下去!
清晰的骨裂聲爆豆般響起!
那小頭目眼珠猛地凸出,口中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湧而出,帶著破碎的內臟碎塊!他身體被打得離地飛起,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拋飛,重重砸在幾個正要撲上來的金兵身上,引起一片混亂!
凶悍絕倫!霸道無匹!
這就是韓世忠!曆史上那個以勇力冠絕三軍的韓潑五!
韓世忠看都沒看那必死無疑的小頭目,一雙布滿血絲的豹眼瞬間掃過全場,確認我的安全。當他看到我雖然渾身浴血、錦袍破爛,但眼神依舊冰冷銳利,手中長劍還在滴落敵人的鮮血時,他那張沾滿血汙的虯髯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絕境中看到一絲未知變數的狂喜!
“末將韓世忠!救駕來遲!殿下恕罪!”他聲如洪鐘,單膝跪地,動作乾脆利落,但那眼神卻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牢牢鎖定著我。
周圍的廝殺還在繼續,但金兵顯然被韓世忠這凶神惡煞般的出場和我之前狠辣的殺戮震懾住了,攻勢為之一緩。
我沒有立刻讓他起身,冰冷的目光越過他雄壯的肩膀,掃視著這片修羅場。
殘存的宋軍士兵在韓世忠帶人衝出的缺口處苦苦支撐,人數更少了,每一次刀劍碰撞都可能是生命的終結。金兵依舊占據著絕對的數量和體力優勢,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那脆弱的防線。遠處,更多的金兵小隊正聞聲趕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時間,不多了。
一絲猶豫,就是全軍覆沒!
“韓世忠!”我的聲音響起,冰冷、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清晰地壓過戰場的喧囂,傳入韓世忠和他身邊所有還能站立的宋軍士兵耳中。
韓世忠猛地抬頭,豹眼灼灼。
“本王問你!”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直刺他的眼底,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你麾下兒郎,血可還熱?!”
韓世忠渾身一震!他身後的士兵們也猛地挺直了染血的脊梁!
“你腰間鐵鐧,可還利否?!”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韓世忠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沾滿腦漿和碎骨、沉重冰冷的鐵鐧,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中壓抑的怒火和血性被這誅心之問徹底點燃!
“你韓良臣的脊梁——”我的聲音陡然轉為一種近乎咆哮的嘶吼,青銅長劍猛地指向城門洞外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隱約傳來的金兵號角,那是指揮大軍合圍的信號!
“可還願為這汴梁百萬冤魂!為這大宋破碎山河!挺直了!站住了!!!”
最後一句,如同九霄雷霆,裹挾著屍山血海的滔天恨意和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死寂!
短暫的死寂!
韓世忠的胸膛劇烈起伏,如同拉動的風箱。他死死地盯著我,那雙布滿血絲的豹眼裡,所有的疑慮、震驚、甚至對“康王”身份的敬畏,都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原始、更滾燙的東西徹底取代——那是被亡國滅種的滔天恥辱點燃的、不死不休的滔天戰意!
“末將——”韓世忠猛地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雄獅般的咆哮,聲震四野,蓋過了所有的廝殺!
他巨大的身軀轟然站起,鐵鐧遙指前方如潮水般湧來的金兵,吼聲撕裂長空:
“願隨殿下!殺儘金狗!不死不休!!!”
“殺儘金狗!不死不休!!!”
“殺儘金狗!不死不休!!!”
……
殘存的二三十名宋兵,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狂暴的雞血,所有的疲憊、傷痛、絕望都在這一刻化作了同歸於儘的瘋狂!他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咆哮著,聲音彙聚成一股決死的洪流,震得清波門燃燒的殘骸都在簌簌顫抖!
王德、曹老六等人也被這衝天而起的戰意感染,血灌瞳仁,跟著嘶聲呐喊,握緊了手中殘破的武器!
我站在血泊與屍骸之上,腳下踩著破碎的龍旗染就的泥濘,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眼睛,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燃燒著焚儘八荒的黑色火焰。
很好。
血,燒起來了。
那麼,就用眼前這些金狗的屍骨,作為我趙構…不,作為我趙明生,在這煌煌大宋,踏出的第一步!
“韓世忠!”
“末將在!”韓世忠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
“帶路!”我手中滴血的青銅長劍,直指那燃燒的、堆滿屍骸的清波門門洞深處,“去密道!”
“是!”韓世忠再無半分遲疑,猛地轉身,鐵鐧一揮,“還能動的!跟老子衝!護住殿下!殺出一條血路!”
“殺!!!”
最後的、決死的衝鋒,在這片燃燒的城門下,轟然爆發!
我提劍,緊隨其後,踩著滿地血與火,踏入那象征著逃亡、此刻卻被強行賦予殺戮意義的幽深門洞。
身後,是焚城的烈焰,是百萬生靈的哭嚎。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是屍山血海的征途。
沒有回頭路。
門洞內,屍骸堆積如山,幾乎堵塞了道路。
腐爛的惡臭、血腥味、油脂燃燒的焦糊味混雜在一起,濃烈得令人窒息。
腳下是粘稠的血泥和破碎的肢體殘骸,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沼澤深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噗嗤”聲。
頭頂,燃燒的城門樓殘骸不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塊的燃燒木料和瓦礫簌簌落下,砸在屍堆上,濺起一片火星和灰燼。
這裡,就是通往所謂“生路”的密道入口?更像是通往地獄的黃泉路!
韓世忠如同一頭發狂的蠻牛,揮舞著沉重的鐵鐧衝在最前麵開道。那鐵鐧每一次砸下,都帶著開碑裂石的力量,將擋路的殘破屍體或雜物狠狠掃開,硬生生在屍山血海中趟出一條狹窄的通道。他渾身浴血,虯髯怒張,口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憤怒和憋屈都發泄出來。
幾個最悍勇的親兵緊緊護在他兩側,用盾牌格擋著頭頂落下的燃燒物,用長槍和戰刀劈砍著任何可能從屍堆縫隙中伸出的、屬於金兵的武器。
王德、曹老六等人則簇擁在我周圍,用身體構築起一道脆弱的人牆。他們臉上混雜著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被逼入絕境後的瘋狂,眼神死死盯著前方,又不斷驚恐地回望身後。
因為追兵,已經咬了上來!
門洞入口處,火光映照下,影影綽綽的金兵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瘋狂地湧入門洞!他們顯然也發現了我們的意圖,更發現了“康王”這條大魚!
“抓住宋豬王爺!”
“彆讓他們跑了!”
怪叫聲、沉重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在狹窄的門洞內回蕩,越來越近!
“快!再快!”韓世忠的聲音在屍骸通道中悶雷般響起,帶著焦灼。
速度,就是生命!
就在這時!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我側後方響起!
是那個跟著曹老六一起的潰兵!他一直斷後,此刻一個金兵的長矛如同毒蛇般從屍堆的縫隙中猛地刺出,角度刁鑽狠毒,瞬間洞穿了他的小腿!
他慘叫著撲倒在地!
“老張!”曹老六目眥欲裂,下意識就想回身去拉。
“彆管我!走啊!”那士兵倒也硬氣,知道自己完了,嘶吼著,竟反手死死抱住了那支刺穿他小腿的長矛矛杆,不讓那金兵拔出去!同時另一隻手揮舞著撿來的彎刀,胡亂劈砍,試圖阻擋其他撲上來的金兵!
這一阻,為我們爭取了寶貴的幾息時間!
但也徹底斷送了他自己。
兩個金兵獰笑著撲上,彎刀毫不留情地斬落!
慘叫聲戛然而止!
“走!”我冰冷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倒下的身影。
曹老六身體一僵,眼中滾下渾濁的淚水,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鳴,卻不再遲疑,咬著牙,跌跌撞撞地跟上隊伍。
踩著袍澤用生命鋪出的短暫空隙,我們終於衝到了門洞的最深處。
這裡緊貼著內側城牆根,相對開闊一些,但同樣堆滿了屍體和燃燒的雜物。城牆的基石巨大而冰冷。
“這裡!殿下!”韓世忠猛地衝到一處被幾具金兵屍體和倒塌的拒馬木樁半掩著的角落。
他奮力用鐵鐧將那些障礙物掃開,露出後麵看似嚴絲合縫的巨大條石城牆基座。
隻見他蹲下身,雙手抵住一塊顏色略深、邊緣似乎有些磨損的條石下端,虯結的肌肉瞬間墳起,脖頸上青筋暴凸,口中發出一聲沉悶的怒吼:
“開——!”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
那塊足有數百斤重的巨大條石,竟被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向上抬起了一尺多高!露出了下麵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陰冷、潮濕、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氣息,瞬間從洞內湧出!
密道!
這就是王德口中,韓世忠拚死搶開的生路!
“快!殿下先進!”韓世忠維持著托舉巨石的姿態,額頭汗如雨下,手臂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聲音卻異常沉穩。
追兵的腳步聲和喊殺聲已經近在咫尺!火光甚至已經能照亮門洞深處我們這一小撮人的身影!
“殿下快走!”王德帶著哭腔,就要把我往洞口推。
我卻沒有立刻鑽進去。
目光掃過這最後的戰場。
韓世忠和他僅存的十幾個親兵,在洞口兩側組成了最後一道單薄的防線。他們人人帶傷,血染征袍,眼神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種殉道般的決絕。他們很清楚,留下來斷後,意味著什麼。
曹老六死死握著彎刀,身體因為恐懼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卻一步不退地站在王德身邊。
還有那些倒在門洞沿途的、不知名的宋兵屍體…
“殿下!!”韓世忠的吼聲帶著焦急和不容置疑。
追兵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當先幾個金兵猙獰的麵孔和手中染血的刀斧,在火光中反射著死亡的光芒!
我深吸了一口那混雜著血腥和土腥的冰冷空氣。
然後,在韓世忠、王德等人驚愕的目光中,我沒有鑽入密道。
反而猛地轉身!
一步!
踏上了韓世忠剛剛掃開障礙、堆在洞口旁的一輛燃燒過半的輜重大車殘骸!
站得更高!
我的身影,清晰地暴露在追來的金兵和所有斷後士兵的視線中!
手中那柄沾滿金狗鮮血的青銅長劍,高高舉起!
劍鋒在洞口透出的微弱天光和身後追兵火把的映照下,閃爍著妖異而冰冷的寒芒!
“看清楚了!”
我的聲音,如同北風卷過冰封的荒原,帶著一種斬斷一切退路的、不容置疑的冷酷,清晰地回蕩在狹窄而血腥的門洞內,壓過了所有喧囂!
“本王!康王趙構!”
“今日在此立誓!”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坨砸在燒紅的鐵砧上,帶著灼人的殺氣和金屬的鏗鏘:
“今日爾等加諸汴梁之血債——”
我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死死釘在那些衝在最前麵、已經近在咫尺的金兵臉上,釘在他們驚愕、隨即轉為貪婪和狂喜的眼中。
然後,一字一頓,如同九幽之下吹出的寒風,裹挾著屍山血海的滔天煞氣,轟然宣告:
“他日,必以爾等舉族之血——”
“百倍!千倍!償還!!!”
最後一個“還”字的尾音,如同戰刀劈開空氣的尖嘯,帶著我靈魂深處所有的恨意和誓言,在門洞內瘋狂回蕩!
那些衝在最前麵的金兵,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了。
他們似乎聽懂了這充滿無儘惡毒詛咒的誓言,更被那青銅劍鋒上閃爍的寒光和那雙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所震懾,腳步竟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就是這瞬間的遲滯!
“殿下保重!!”韓世忠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充滿了理解、決絕和一種莫名的狂熱!
“走!”
我猛地轉身,不再看身後一眼,縱身躍下殘骸,第一個彎腰鑽進了那散發著土腥味的黑暗密道!
王德、曹老六緊隨其後。
“堵死它!”韓世忠最後一聲怒吼傳來,伴隨著巨石轟然落下的巨響!
“轟隆!”
大地似乎都顫抖了一下!
那沉重的聲音,如同一個時代的落幕,也如同一場更加殘酷複仇的開端。
最後的光線,被徹底隔絕。
眼前,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潮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