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餓!”
朦朧中,牛宏感覺胸口一陣窒息,耳邊傳來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很虛弱。
牛宏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一隻小手正緊緊堵著自己的鼻孔,再看那張小臉,心頭猛然一驚,
“鮮花?”
“哥,我好餓!”
小女孩依偎在冰冷的炕沿,瘦脫了相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牛宏,泫然欲泣。
“好妹妹,哥馬上出門給你去找吃的。”
牛宏關切地說著用手臂努力撐起身體,感覺渾身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看著自己的小妹,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牆上的日曆。
上麵赫然印著,
“1961年11月11日”。
牛宏震驚得差點從炕上蹦下來。
咬了咬舌頭,疼!
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牛宏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重生了,由一個82歲彌留之際的耄耋老人重新回到64年前的1961年。
也就是三年自然災害的最後一年,同時也是全國吃大鍋飯剛剛結束的那一年。
這個年月想去鄰居家找點吃的,很難找到。
小妹牛鮮花就是在這一年餓死的,確切地說,就是在今天餓死的。
11月11日,
他的記憶不會錯,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記得當時答應妹妹出門去找吃的,跑遍了全村,才在東升嫂家討來了半個煮熟的鳥蛋。
當自己返回家中,卻發現小妹已經永遠地閉上了雙眼,那半個鳥蛋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也喂不進她的嘴裡。
他恨自己!
恨自己出門討飯時為什麼不帶上小妹?這樣就能讓她在討到飯的第一時間吃到食物,不至於凍餓而死。
那一年自己18歲。
小妹8歲。
爹、娘和三個弟妹因為大饑荒早已經在過去的兩年裡相繼去世,隻剩下小妹牛鮮花和自己相依為命。
而自己卻沒能照顧好她!每當夜深人靜想起這件事情,都是悔恨不已。
在後來的歲月,無論是參軍入伍、提乾或者是退役後進入軍工廠工作、當了廠長,直至生命的儘頭。
他都時常在捫心自問:
如果上天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還會將小妹一個人留在家裡嗎?
……
屋外,大雪紛飛,乾旱了近三年的興安嶺終於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牛家屯銀裝素裹,好像是一個童話世界。
寒風不時將雪花吹進沒有房門的屋子,牛宏凍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腦子也隨之變得清醒。
深吸一口氣,用心感受仍在年輕的軀體,
發現,
即便因為饑餓而感覺渾身綿軟無力,然而那份兒獨屬於年輕人的活力,也讓人心潮澎湃、情難自已。
牛宏暗自感歎:年輕真好!
突然,
他發現了一絲異樣,腦海裡多了些東西。
確切地說是多了一座軍火倉庫!
雖然已退休多年,牛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座由自己一手建成的倉庫,沒想到它也跟隨自己一起回到了1961年。
好神奇!
有倉庫,裡麵就應該有軍糧,諸如壓縮餅乾或者罐頭之類的食物。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裡閃過,牛宏就發現倉庫裡的場景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倉庫裡分門彆類地擺放著大量的熱武器。
比如槍支彈藥、坦克大炮,小型無人機,甚至還有幾架直升機停在那裡。
軍刺、大刀、匕首、弓弩等冷兵器也赫然擺在貨架上。
當然還有特種作戰的槍械、吉利服、以及數不儘的軍服、軍靴、軍用帳篷等等。
甚至還看到了醫藥急救包。
……
“出來。”
牛宏的心思一轉,一把手槍出現在手裡。
“收。”
心思再一轉,手槍又重新回到了倉庫內的貨架上。
嗯,不錯,收放自如。還得是自己造的,最懂自己的心。
試試能不能把小妹也收進倉庫,這樣得話,她就可以不挨凍了。
心思一轉,牛宏發現他的操作失敗了。
很遺憾,有生命的活物是無法被收入倉庫。
雖然心有不甘,
但是,
帶著這麼一座倉庫重生回到1961年,感覺好像也不錯吆!
軍糧呢?
吃的呢?
牛宏沒有忘記眼下最當緊的事。
意識飛快地檢查一遍倉庫,一顆滾燙的心慢慢地冷卻下來,繼而變得像萬年冰山般寒冷。
因為他一口吃的都沒找到。
“操蛋!”
牛宏暗罵了一句,心想,不能再耽擱了。
依據記憶,小妹支撐不了太久,他必須馬上去東升嫂家討吃的,這一次,其他的鄰居家不去也罷!
牛宏替小妹扯了扯褶皺的衣服,將她抱進懷裡,靠著巨大的毅力,緩緩站起身。
“小妹堅持住,哥這就帶你去找吃的。”
“哥,外麵下這麼大的雪,我在家等著吧。”牛鮮花很懂事的小聲說道。
“噓,說什麼傻話!”
上一次,就是因為聽從了小妹的建議,才造成了終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帶著她一起離開。
牛宏說完,走出房間,一頭紮進漫天的風雪之中。
東北的11月,天黑得格外早,儘管才三點多鐘,天色昏暗好似傍晚。
寒風吹過,
牛鮮花在牛宏的懷裡打了一個哆嗦,牛宏見狀,連忙敞開自己的衣襟將她緊緊地裹進懷裡。
大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一腳下去,積雪沒過膝蓋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去東升嫂家,短短數百米的路,牛宏竟然用了二十多分鐘方才走完。
低頭看向懷裡抱著的小妹,發現她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
一顆懸著的心方才放下,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邦邦邦,有人在家嗎?”
牛宏用力敲擊了三下籬笆門,又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就聽到從屋裡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有啊,誰呀?”
隨之房門打開,一個身形消瘦、長相俊俏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這麼大的雪,宏弟你咋來啦,快進屋。”東升嫂張巧英說著一側身讓開了屋門。
牛宏走近,張巧英才看清被抱在懷裡的牛鮮花,驚訝地問道。
“鮮花這是咋的啦?”
“嫂,你家有吃的嗎?一口就行,晚會兒我一定還你。”牛宏邊說邊撲打自己身上的積雪。
……
屋子裡陷入短暫的沉默。
“英子,把,把家裡的鳥蛋給宏弟拿來。”躺在炕上的牛東升看了眼牛宏懷裡的牛鮮花,大喘著粗氣說道。
“東升哥,你的腰好點了嗎?”牛宏抱著牛鮮花坐到了炕沿上。
牛東升未曾開口,臉上先露出一絲苦笑,繼而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說道。
“好不了啦,傷了骨髓,不可能好的!”
“宏弟,鳥蛋是秋天的時候撿來的,不是太新鮮,就剩下這半個,給鮮花吃了吧!”
牛宏看著站在一旁的栓寶和二丫,兩個孩子一個3歲、一個2歲,正眼巴巴地瞅著張巧英手掌裡的半個鳥蛋。
“鮮花,來,吃了它。”
張巧英看著愣怔出神的牛宏,沒再遲疑,直接將鳥蛋塞進了牛鮮花的嘴裡。
“嫂……、東升哥……”
牛宏眼眶濕熱,語氣哽咽。
他知道這半隻鳥蛋意味著什麼,在這食物極度匱乏的年月,半隻鳥蛋就是一條人命。
人命啊!賤如鳥蛋,還是半個。
“宏弟啊,哥能求你件事兒不?”
牛東升用力撐起身體,讓自己的臉更好地對著坐在炕沿上的牛宏。
“東升哥,你咋還用上求了呢!咱們是兄弟,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當家的……”
張巧英開口試圖阻止牛東升再說下去,就見牛東升麵帶苦笑,衝著她搖了搖頭,看向牛宏。
“宏弟,你能幫哥拉幫套不?”